鸣寒问:“带着信来的是谁?”
费老板翻过陈年账目之后道:“哟,这不是詹老板吗?”
詹富海,从外省来南山市经商的企业家,在南山市的名头虽然没有罗应强响亮,但在文娱领域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鸣寒默念着他的名字,眉心轻轻皱了皱。知名娱乐公司云享娱乐就是詹富海的,南山市新城那座恢弘的云乡剧院属于云享娱乐,而陈争十分在意的明星凛冬,背后正是云享娱乐。
费老板说,詹富海只来过那么一次,他印象并不深刻。鸣寒本想查一查詹富海,但养老院爆炸的消息传来,紧接着赵知被捕,交待了谋杀隋宁一家的过程,更加扑朔迷离的变成了张易楠一家。
他和他父亲张木等于是从槐李镇失踪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而张易楠这两年多竟然都在南山市读大学。曾经有一对父子被张木雇佣干活,他们的下落也未知。
鸣寒只得暂时放下隋宁这一边的线索,重心放在张家。走访的过程中,鸣寒得知一件事——十多年前,槐李镇治安混乱,先后有七个小孩失踪,且都是男孩。传宗接代的观念在落后的地方深入人心,大家都认为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鸣寒回到张易楠位于槐子村的家,重新勘查,在一楼尘封的仓库里发现大片陈旧血迹。这些血迹已经无法鉴定DNA,但至少可以说明,张家不简单。
看到警察又来查张家,村民们赶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聊着张家父子。鸣寒听到其中一人说,张木这人古板阴沉,但对小孩子特别好,会对孩子笑,送点糖果什么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家的孩子身体不好,所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会既羡慕又怜爱吧。
张木喜欢小孩?鸣寒眼前浮现出一个不苟言笑的粗人,对所有人都沉着脸,但会在干完地里的活回家的路上给经过的孩子们糖果吃。
人都具有多面性,倒不是说张木不能有一颗爱小孩的心,但他从槐李镇离开得十分蹊跷,再加上张易楠惨死,还有张家仓库里的血,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
尤其是常年和各种犯罪分子打交道的刑警。
鸣寒来到张家的田地前,虽然是冬天,但槐李镇的田几乎都是绿油油的,冬天的蔬菜在湿润肥沃的土壤里发奋生长,明日就将成为人们盘中的美餐。只有张家的田地长着杂草,没人来占用。那些杂草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一个个枯萎的身影,挣扎着想要发出最后的喊叫。
“翻张家的田?这……”听到鸣寒的要求,派出所民警有些为难,“没必要吧?那地方很久没人去过了。”
鸣寒说:“正是因为很久没人去过了,所以我这次才要看看地里是不是藏着东西。”
种地的人将田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民警家里也是种地的,很犹豫。鸣寒又说:“张家的血迹你们都看到了,他家里出过事,彻底调查这一家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民警连忙说:“是是是,我去问问我们所长的意思。”
所长一看鸣寒是省厅的人,虽然也不大愿意翻地,还是立即派出人手。张木当年勤劳,地也大,清除杂草耗费了不少时间,鸣寒挽着袖子下地,干得比谁都积极。看他这样,民警们打起精神,一锄头一铲子下去,埋藏在地里多年的秘密终于见光。
在天地的西北角,埋着数个半人高的坛子,这种坛子在农村非常常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用来腌制酸菜泡菜。而此时出现在坛子里的,却不是什么菜,而是一堆堆骨头。有的尸体并没有完全腐烂得只剩下骨头,还能看到干掉的皮肉蒙着骨骼。
这一幕即便是警察也有些受不了,几个刚分到派出所来的当场就呕吐不止,即便是年纪大一点的,也愣在坛子边,不敢轻易将里面的尸骸拿出来。
警察翻地的时候,不少村民都围在田边,张家地里挖出尸骨的事顿时就传遍整个槐子村,有人惊呼:“这是以前的邪术啊!张木,张木居然在做这种事!”
现场混乱,鸣寒一边维持秩序一边通知市局。不断有村民想要下田里来看看坛子,鸣寒招呼民警拦住他们,谁也不可擅自动尸骨。市局的法医和痕检师正在赶来的路上,鸣寒站在警戒带边上,接听唐孝理打来的电话。
“有这种事?”听完鸣寒的汇报,唐孝理也难掩惊讶,“我倒是知道有些地方会把人放进坛子里,用来做祭祀、炼小鬼,但函省破除封建迷信的工作向来做得很好,南山市也是个大城市……”
“可能和封建迷信没有多少关系。”鸣寒看着黢黑的坛子,眼神越来越冷,“只是有人杀了人,觉得用坛子装起来方便。”
南山市这边的案情越来越复杂,刘品超依然音讯全无,鸣寒和陈争为了“量天尺”的线索而来,却像是踩进了泥潭,一个又一个疑问如同一双双沾满污泥的手,困住了他们的脚步。
又一通电话打进来,鸣寒看了看,是陈争,“老唐,我先挂了,有事。”
唐孝理没说什么,鸣寒迅速接通陈争的,“哥。”
“我听说张家地里的事了,全是小孩?”陈争那边背景音很吵,像是在路上。
“啊,全是小孩,恰巧槐李镇十多年前接连有小孩失踪。”鸣寒蹲下,“张木为人冷漠,只对小孩热情,有很大的概率,这些尸骨就属于那些失踪的小孩。”
陈争沉默下来,“张木如果是个杀人魔,那张易楠……不对,还有殷小洋的死……”
“殷小洋的死应该不涉及命案。”鸣寒说:“我在医院调到了殷小洋的病例,她确实是患了癌,在医院咽气。不过从时间点来看,有点问题。”
“什么?”
“我在派出所查到,最早有村民报警说孩子丢了,是在殷小洋去世之后的第三个月。殷小洋死之前虽然也有孩子丢失的情况,后来都找到了。”
陈争说:“殷小洋的死刺激了张木,他因此开始作案?”
鸣寒说:“一切要等法医来确认DNA之后再说了。你在哪?别告诉我你要来槐李镇?”
陈争简单说了下审问赵知的情况,又道:“李嗣峰醒了,我去医院,看他的状态能不能接受问询。”
鸣寒轻轻念着“殷疏文”这个名字,“其实……”
陈争问:“什么?”
鸣寒也没有想得很明白,但既然说到这里了,便没再藏着,“其实我和村民们接触下来,虽然他们都知道张木有个儿子,但好像没有人和这个儿子实际接触过。”
陈争对槐李镇的了解没有鸣寒这么深,“那说明什么?”
鸣寒说:“他们说张易楠小时候是个病秧子,总是在家,张木不让他们母子出来。后来殷小洋死了,按理说在张木下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还可以管着张易楠,但他也没有离开过院子,张木不在家,他就安安静静在家待着。我在想……那时张家到底有没有这个孩子?”
陈争说:“但后来确实有个张易楠在南山市上大学……这个张易楠其实不是张木的儿子?”
市局的队员赶到了,陈争也已经来到医院,鸣寒说:“我先和法医沟通,保持联系。”
坛子被小心翼翼转移到水泥地上,里面的白骨被取出,五个坛子里一共放着七具尸骨,全都是五六岁的小孩。每个小孩的面部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鸣寒说:“是捂住口鼻造成窒息?”
法医点点头,拿起其中一个头颅,指着枕部的伤处说,“这孩子后脑被钝器击打过,年龄比其他孩子稍微大一些,很可能和凶手展开过搏斗,但反抗未果。”
看着这些小小的尸骸,每个人心中都万分沉重,无法想象凶手怎么会对这么多小孩痛下毒手。小孩失踪家庭的父母纷纷赶来,看到尸骨,有的直接昏厥了过去。
多年来他们抱着孩子只是离开了自己,还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的愿望,而这愿望在白骨出现的一刻几乎化作泡影。虽然此时并不能确定死在坛子里的就是他们的骨肉,但如果不是,这又会是谁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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