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16)
齐莠闭着眼,齐管竹拨弄他的睫毛,说:“我家小媳妇长得真水灵。”
齐莠抬脚踹他,力道跟没沾着似的,齐管竹挠挠他脚心,他缩回来。过一会儿齐管竹帮他揉腰,俯下身磨他的唇瓣,没一点大人模样,小鬼似的毛毛躁躁,非挨着齐莠躺,汗津津的两个人抱在一块。
躺了很久,身上湿黏的热度都蒸发了,齐莠有些困意,迷迷糊糊问:“妈他们回房间了吗?”
齐管竹挨着他,“再等一会儿,你先睡,一会叫你。”
齐莠小憩一会儿,再睁眼齐管竹已经擦干净身子,把温热的湿毛巾贴在他背上。齐莠起身接过毛巾,把身上的汗液擦去。
“妈他们在干嘛?”
“外屋看电视。”
齐莠忍不住担心:“没问你拿毛巾干嘛吗?”
齐管竹坐下来,“没有。”
齐莠盯着他,点点头:“也对。”
“对什么?”
“妈对你很放心,对我就不行,我干嘛她都要问。”
齐管竹顿了顿才回答:“……她关心你。”
夜还不算太深,仍然有几户人家的灯亮着,齐管竹把灯关了,一点月光透过窗帘恍惚照在床角,齐莠盯着那点光亮出神,伸出脚去碰,带着微尘的月光落在他的脚面上。
“我不想要那样的关心。”夜色遮挡住他的神情,这一刻的齐莠又像个孩子一样,倾吐之前从来不敢说的一些话,“我不喜欢。”那些关心很可怕,它们全部以爱作前提,他连反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母亲敏感又脆弱的神经。
……
离新年还有半小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齐莠正在打游戏,齐管竹把门打开,蒋璐往里面探了探,看到齐莠躺在床上才把视线转回来,“你俩干啥呢?春晚也不看,猫屋子里猫到现在,有什么悄悄话非要背着我说?快起来,一会儿吃饺子了。”
齐莠晚饭时候已经吃饱了,到了桌前只挑了几个素馅饺子吃,吃完又要蹿回屋。蒋璐叫住他,想训他几句,齐管竹突然开口打乱蒋璐节奏,齐莠成功躲回屋里。过了没多久,齐管竹也回来了,门敞开着,依稀听到电视里响起新年钟声。
没有鞭炮声,没有任何节日气氛,窗外仍然漆黑一片。
齐莠露出一个笑,柔软地像奶猫的爪子,“新年快乐,哥哥。”
作者有话说:又是甜甜的一章,然后——我们该走走剧情了
第十七章 挟持
春节当天蒋璐提议去看电影,四个人齐刷刷出去,一路上都没太多话。
电影院里齐管竹悄悄捏住齐莠的食指,一点点往上移直到覆盖整个手背。齐莠知道自己应该把手抽出去,母亲和继父就在他们旁边,稍稍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们相牵的手,然而他却纵容了齐管竹,直到电影演到结尾才把手挪开。
从电影院出来,齐管竹把两条胳膊都搭在他肩上倚着他,贴在耳边说:“累了。”
齐莠想摆脱他,从齐管竹环出的圈里逃出来,却被突然收紧的双臂勒住了。
“齐管竹!”齐莠咬牙切齿,“你他妈给我放开!”
齐管竹轻轻咋舌,手指戳在齐莠脸蛋上,“不放。”
蒋璐看到兄弟俩又扭成一团,出声提醒道:“大街上的,你俩别闹了,一会儿再撞到人。”
齐管竹终于放开齐莠,没老实一会儿又扯扯齐莠袖子动动齐莠头发。齐莠用手肘重重怼了他哥一下,齐管竹才消停下来。
过年第二天,蒋璐又开始打扫卫生,里屋外屋都收拾了一遍,齐莠举着手机打游戏,她从齐莠屋里出来在他旁边停了一会儿,大约是想说他几句,但是齐管竹在旁边没好发作,最后拿着扫帚走了。
“你也别老气她。”齐管竹揉揉了齐莠的头发,揉乱了又给捋顺回来。
齐莠垂下眼睛,看到群里有消息闪动。齐莠他们班很多本地人,经常约出去一块玩,因为不想在家里呆着,不想被沉闷的氛围压死,齐莠大多时候都赴约。有人艾特齐莠问他过两天出去玩吗,齐莠直接拒绝了,拒绝完才把头抬起来:“你在家呆几天?”
齐管竹半个身子侧在沙发上,“你想我呆几天?”
齐莠抿了下唇,当然是久一点好,他别扭着不愿意说出口,等了等问:“你什么时候上班?”
“初七。”齐管竹说,“明天跟我回老家吧,好久没回去了,爷爷他们都想你了。”
齐莠说:“好。”
晚上良辉说明天也要回自己家那边拜年,初六再回来。蒋璐接过话:“我就不跟着过去了,留下来照顾孩子。”
“明天,”齐莠出声,“我和齐管竹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
蒋璐怔了怔,“你回去干什么……”目光瞄到齐管竹,“你俩回去?”
齐管竹:“嗯。”
蒋璐没声了,过一会儿才说:“那明天晚上回来吗?回来吧,妈把牛肉都买好了,想炖肉给你俩吃呢。”她放软了语调,说到最后大概觉得没可能,慢慢弱下来。
齐管竹没立刻回答,齐莠也对眼前场景错愕,不太确定地问他哥:“明天回来吗?”
“那就回来吧。”齐管竹随意抬眼,“明天早点去。”
蒋璐像得到什么恩赦,放松地笑起来:“那好,我明天再买点菜,你想吃什么,土豆还是胡萝卜,两样都放一点吧……”她自顾自地说起来。
好奇怪。齐莠的视线从蒋璐和齐管竹之间来回穿梭,那种诡异的倒错感令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临睡觉前齐莠没忍住还是问齐管竹:“你还是很介意妈和良叔?”
齐管竹双手都缠在他身上,闻言竟然坦率承认了反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齐莠没说话,过了大概三秒钟,他回拥住齐管竹。
“你没说实话吧?”齐莠问,把脸抬起来,“我感觉你没说实话。”
夜太静了像跟针悄声无息扎进心脏,过了很久,齐莠快要睡着了,模糊听到齐管竹说:“她再婚之前问过我的意见。”
“你没同意?”齐莠翻了个身,脑袋埋进暖呼呼的被子里,眼皮半阖困意十足,“但她还是和良叔在一块了。”
齐管竹用下颌轻轻摩挲齐莠的头顶,听到齐莠浅浅的呼吸声,他才缓缓说:“我同意了。”
……
齐管竹难得没有赖床,比齐莠都早起来了,齐莠怀疑他压根没睡多久。出门的时候蒋璐他们还没起,齐莠悄悄关了门。
坐两个多小时的大巴到老家,爷爷奶奶还是很有精神头,给两个孙子做了一桌子饭菜,说昨天他们小姑回来过了,今天他们就来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喜气洋洋。
“看看我孙子都长这么高了。”奶奶笑眯眯塞给齐莠红包,齐莠不想要,可老人手攥得可紧了,硬叫他拿着,齐莠扭头求助他哥,齐管竹噙着笑,眼睛弯弯地又在看他笑话,“奶奶给你你就收着。”
“我都十九了!”
“十九怎么了?”齐管竹走过来弹他额头,“多大都是小孩子。”
齐莠只好收着,嗫嚅着说:“谢谢奶奶,新年快乐。”
齐管竹弯下腰探头看他,笑容实打实展现出来,“这么有礼貌,也不像你啊,柚柚。”
齐莠稍许放松,推开齐管竹的脸,挪到厨房去,“奶奶,我帮你刷碗。”
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午转眼就过去了,临走前奶奶还拉着小孙子的手,像小时候那样叫齐莠的乳名:“柚柚以后多来看看我们,你爷爷和我都想你。你去年就没回来,你哥说你妈那边有事忙,到底是什么事呀?都不记得回来了。”
齐莠感受着那双被岁月刻下痕迹的粗糙的手,想说不然今天就留下来吧,给蒋璐打个电话告诉她他们明天再回去。
“下次我放假再带齐莠来。”齐管竹轻轻拽住齐莠的手,齐莠错愕地抬头。
齐奶奶没察觉到异样,笑着点头:“那好,你俩好好的。快走吧,一会儿天黑不好回去了。”
坐上巴车齐莠才想起来问:“你去年回来了?”
“嗯。”
“你跟奶奶他们说我有事来不了?”齐莠低下头,“我想来,妈没让我来,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坐这么久车。”
他说的太轻了。
去年良辉想带母子俩回自己老家,齐莠不想去,三个人僵持着,直到齐莠说:“你们俩回去吧,我去奶奶家住。”
蒋璐一拍桌子,吓了桌上其他两人一跳。
“你主意怎么这么大?!”蒋璐浑身发着抖好像气得不清,“既然不想去,那你哪儿也别去了!”
齐莠想也没想回道:“凭什么,我回我奶家怎么了?”
蒋璐高高抬起手,齐莠强压住闪躲的本能,死死盯着蒋璐。那只手最终还是落下来,却不是落在齐莠身上,蒋璐给了自己一巴掌,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齐莠愣在原地。
事后良辉跟他讲:“你妈也是……哎,她年纪也大了,你迁就点她,她就是受不了你和她对着来。你一说回你奶家,她就觉得你不要她了。”
“我没……”
“叔知道你没,但是你妈不知道啊。”良辉的眼角难掩皱纹,这个当年看上去极年轻的男人也老了,“你也知道你妈当初为了你俩吃了不少苦,她不拽着你俩,她活不下去啊。”
最后齐莠哪里都没去,他被那些“爱”挟持了自由。
……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屋里弥漫着西红柿和牛肉浓郁酸甜的香气。
屋子漆黑一片,没一盏灯亮着,齐莠还在奇怪,“这么晚妈出去干嘛了?”
齐管竹忽然弯下腰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短发微微刺着齐莠的脖颈。
“……你又怎么了?”齐莠有点无奈,话说得过于亲昵,明显能听出不是对年长者说话,是对恋人、对喜欢的人,话语深处藏了情意。
夜很静。
那间齐管竹住过后来被改成书房的房间的门,现在开着一条缝。
没有人察觉。
齐管竹深呼了口气,神色掺杂着疲惫,“靠一下。”
齐莠的手极轻地落在齐管竹的脊背,有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来,幽幽地,像一道鬼魂,微微发颤。
“你们俩在干什么?”
齐莠的反应太大了,几近惊慌地分开,视线直对书房,门静静矗立在那儿没有丝毫挪动的迹象,目光瞬间移到右边,蒋璐就站在齐莠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