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17)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房间里扭曲着,霎时视线内一片混沌。
齐莠错后一步腰磕在鞋柜上,忍痛没吭声,下意识抬头求助齐管竹。
夜色照在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间镀上一层黯淡的月白。齐管竹微微皱眉,眼神闪烁一下便把情绪很好掩藏起来,微薄的唇瓣下抿,神色显得冷漠,把灯打开了,状似随意地开口:“您在家怎么不开灯?”
蒋璐仍然站在齐莠的房间里,房门半掩住身躯,直直看着齐管竹,再一次问道:“你们两个刚刚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甜了这么多章,是时候搞事情了_(:з)∠)_
第十八章 兄弟
“坐车坐得有点累了,借齐莠肩膀靠靠。”齐管竹轻描淡写说着,和蒋璐对视,不见丝毫惧色,但细看还是能看到他紧握在身侧的拳头。他在赌,赌蒋璐只是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没有其他实质上的发现。
“你别说话。”蒋璐的眼睛移到齐莠身上,死死看着。齐莠仿佛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流淌的声音,潺潺地响在他耳边,他在心里祈祷,可惜蒋璐完全没留情,盯准了齐莠,“我问你,齐莠,你刚刚在干嘛?”
齐莠没能成功发声,喉头是颤的,说出的话也一定不可信。他还不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包括现在的惊慌失措。
蒋璐好像也没指望他回答,她就那样生生看着齐莠,一字一句砸落下来,口型开合地甚至有些夸张:“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齐管竹手横在齐莠身前,护住弟弟,眉微微压下去说:“妈。”
“你别叫我妈!”蒋璐像被人打了一拳,瞬间弹起来,从那扇门里踏出来,踏在灯光下,头绳松松垮垮绑在头发上,很多碎发挂在耳边,让她看起来更加凌乱、疯狂,“你们在干嘛啊?!”她的眼泪掉下来,神色狰狞得可怕,嘴角抽动着像极了笑,但是在场的人知道那不是。
蒋璐大幅度喘息着,像一个患哮喘的病人。
“我们什么也没干,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齐管竹冷静应答,身子更加侧上前,把齐莠半个身子都挡住了。
“不许用‘您’称呼我!”蒋璐尖叫出声,手指插进头发里,佝偻着身子弯下腰,“我受够了!齐管竹我受够了!”
齐莠被吓到了。
他不是没见过蒋璐歇斯底里的模样,但从没有哪个时候像这一刻——这么疯狂又绝望。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齐莠是你弟弟!他是你弟弟!”蒋璐简直要扑上去撕咬齐管竹的血肉,“你怎么能呢?齐管竹你怎么下得去手?他是你弟弟!”
齐管竹静静看着发狂的蒋璐,“我觉得您……你最好冷静一下,你吓到齐莠了。”
她不敢置信般地瞪大眼睛,眼睛周围布满血丝,“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什么?我都看到了,我昨天收拾房间就看到了,那个垃圾桶。”她说到这里,齐莠猛地收缩瞳孔。
想起来了。
那个安全套。
他们没有处理好。
“我没敢信啊,我想怎么可能呢?”蒋璐凄凄地坐下,坐在地板上,抬起头,声音忽然轻了,“结果晚上你们就这样?你们干嘛不瞒得好一点呢,非要让我发现?”她说着声音突兀地止住了,惊愣般望向齐管竹,“你故意的吗?”
齐管竹蹙眉,没听懂蒋璐的话。
蒋璐忽然爬过去,齐莠两手反撑在鞋柜上几乎要坐在上面,看着母亲拽住哥哥的裤腿扬起头,看着蒋璐散落的头发和干涸在眼角的泪。
“妈错了,妈知道错了,求求你,别……他是你弟弟啊,你们怎么能?这是乱伦,齐管竹你想想清楚!我错了、我错了,原谅妈妈吧,求求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你弟弟还小呢,你不能把他带沟里,他才十九岁。”
齐管竹也在惊讶,惊讶过后神色沉下去,冷的暗的情绪都混在眼眸里。齐莠上一次见到齐管竹这副模样还是好几年前齐管竹第一次打架到医务室休息的时候。
蒋璐还在说,从最开始的激动到细碎的念叨,她俯下身,脑袋几乎挨着地,“妈妈错了,不该冲你大吼大叫……你不能糟蹋你弟弟啊,他是你弟弟,你有什么事冲我来,你们不行的、你们不能啊……”
齐管竹低下头,“蒋璐,你搞错了。”
蒋璐身躯一僵,摇摇头再摇摇头,像是不相信:“不是,妈真知道错了……”
齐管竹却没管她,撕碎她最后一丝妄想,“我不恨你,也不是在报复你。”
齐莠听不懂蒋璐和齐管竹之间的对话。他只知道母亲跪在哥哥面前,哥哥直呼母亲的大名。
有哪里不对呢,哪里都充斥着诡异。
他想扶蒋璐起来,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不对,兄弟之间怎么能有情呢,这是背德。
齐管竹却突然半蹲下去,在蒋璐耳边说:“您不值得我恨。”
齐莠没听到。他的手伸出来就僵住了,因为齐管竹凑到蒋璐耳边说了什么,蒋璐拽住他的衣领死命拉扯:“那你还搞你弟弟?!齐管竹你怎么想的?那他妈是你弟!你别跟我说你真的喜欢他?齐管竹你是畜生!你是畜生!”
齐管竹的眼眸落下去,冰冷和悲哀缠绕在一块,重重击在齐莠的胸口。他将蒋璐的手指掰开,“您冷静一下。”然后起身。蒋璐仓皇跌在地上,怔愣愣望着地面失了魂。
齐管竹回过头:“齐莠,走了。”
齐莠无措:“啊?”
“走了。”齐管竹想要拉他的手,齐莠惊慌之下躲开了,蒋璐还在他们身边呢。
齐管竹没再执意,落下那双空落的手,打开玄关的门,走廊的凉意渗透进来。
“齐莠。”蒋璐这才想到小儿子,又抓住一线希望,可那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掌控欲令她开口就是,“你敢和他走!”
齐莠一哆嗦,往齐管竹身边凑。
蒋璐目光死死追着他,尖声叫道:“齐莠!”
“对不起,妈。”齐莠要被负罪感压垮了,从最开始他就是错的,他不该踏出那条界限。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可现在看来,陷入深层痛苦的却是另外两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妈,我……”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和他走!”蒋璐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双腿发软,心口闷疼,纤长的指甲嵌进皮肉里,“他是你哥,你亲哥!你和他在一块不觉得恶心吗?你自己不恶心吗?!啊?齐莠你问问你自己,你真明白自己在干嘛吗?”
齐莠想捂住耳朵,他想说不是,感情这种东西怎么会恶心,纯粹是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
可是他又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是兄弟。
齐管竹伸出手捂住他的耳朵,将他牵离出去,齐莠感觉自己耳边一阵轰鸣,母亲的哭喊声被遗落在身后,他没办法再思考。
退出那间充斥着鲜美汤汁和肉香的房间,远离温暖的小屋,他与齐管竹一起踏入冰冷的黑夜。
……
“她为什么跟你道歉?”坐在出租车上,齐莠的心脏还在蹦蹦乱跳,“我本来已经想好什么都不问了,但是事情走到这一步,齐管竹。”齐莠回过头,明亮的眼眸在一晃而过的灯光下闪烁,稍显迟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他转回头看匆匆而过的景,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从他眼前划过,仿佛是条没有尽头、无限重复的路。
齐管竹过了很久才迟迟问:“后悔了?”声音落得很轻又很随意,但他问得太慢了,把言语中细微的不安暴露出来。
齐莠手指扣在车把上,玻璃映出少年模糊的侧脸,“没有。”他们在做一件错的事,可他竟然没有后悔。齐莠转过头,做了件大胆的事,司机就在他们前面,他凑上前把吻印在齐管竹的脸颊上。
他曾经拼命寻找答案,紧跟齐管竹的背影,不知从哪一刻起,那些不解与追逐化作无法同他人诉说的爱意,而后很多事情发生得顺理成章。迟早要踏出这一步的,齐莠明白自己,他不会甘心两个人就那样淡了联系。
到了齐管竹的住所,齐莠捧着一杯凉白开坐在沙发上愣神,一会儿才抬起头问:“以后要怎么办?”关于今后,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什么时候开学?”
“十六号。”
“暂时就住在我这儿吧。”齐管竹将他鬓角的碎发一并掖在耳后,“你哥还是有能力养你的。”
“妈已经知道了。”齐莠愣愣地,齐管竹太冷静了,这份背德感压得他快踹不过气,齐管竹的反应过于平淡了,“过不了多久良叔或许也会知道……”
“不会的。”齐管竹说,“她不会说。”
齐莠不明白齐管竹为什么这么肯定,却又想到另一件事,来不及多思考,“妈为什么叫你原谅她,她做错了什么?”
静了。两秒的寂静。
齐管竹似乎想要抚慰齐莠,露出一点温柔的笑。
这个时候这种笑容就太奇怪了。
齐莠绷住脊背。
“是再婚的事。”齐管竹随意瞥到沙发角落,被窗帘遮挡的地方落下一片阴影,“当初我不同意,她可能一直觉得我恨她吧。”
“那你恨她吗?因为她和良叔结婚了。”
齐管竹的眼睛定在某一个点上,随即摇头,“不。”
作者有话说:
并没有虐吧,就是平稳的走剧情而已啊!放宽心!嘻嘻嘻嘻
第十九章 姑姑
他们一直待到很晚,齐莠没有困意,齐管竹陪着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待到耗不住进到屋子,齐管竹把齐莠的脑袋按在胸口,齐莠踏实了些,闭上眼睛,做了一晚的噩梦。
他梦到小时候,梦到齐父,高大威猛的男人立于他身前,对挡在他前面的齐管竹说“你不能老护着他”;梦到温柔的母亲,柔软飘香的长发和细瘦的腰肢,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柚柚乖,是不是又惹祸了?别总惹你爸爸生气”;还梦到齐管竹,十几岁的温柔的少年,撑着下巴问他“你怎么又哭鼻子?别哭了,哥带你去买好吃的”。
那些回不去的时光统统叫做噩梦,它们在意识里一点点消融,褪成灰黑的墨迹。
齐莠睁开眼,天空还泛着青灰色,他满头是汗,喘息着坐起来。齐管竹没有醒,手搭在齐莠的腰上,仍然睡得很熟。
齐莠忍不住侧身,手撑着半个身子细细打量齐管竹。仍然有很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齐莠却不打算追问下去了,他本身不执著于那些答案。他伸出食指,在空气中描绘齐管竹脸颊的轮廓,而后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