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35)
齐管竹:“还记得我呢?”
齐莠可不吃他哥这套,在齐管竹眼皮子底下又吃一颗,嘴巴里含糊不清道:“你到底吃不吃?”
齐管竹指指草莓指指自己,“你喂我。”
齐莠:“……你不吃是吧?不吃算了。”说着又吃一颗。
齐管竹没脾气,走过去狠狠揉齐莠脑袋,说一句“那我去做饭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吃,就是逗逗齐莠。
结果晚上快睡觉,他在冰箱里发现另一盒已经摘好洗干净的草莓,盒子上摆着一张纸条,上面写:比我的多一颗,快给我吃!
齐管竹把那张纸条拿到卧室,齐莠只瞄到个边边就迅速缩进被子里。
“不是说不给我吃吗?”
“我可没说。”
齐管竹学着齐莠每次嫌弃他时说的话:“柚柚,你好幼稚啊。”
“烦死了齐管竹,爱吃不吃。”
齐管竹笑着把被子掀开,在齐莠嘴边落下一个吻。
是甜甜的草莓味。
齐莠名字里的“莠”有狗尾草的意思,感兴趣可以查查狗尾草的花语!算个彩蛋ww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也是最后一期啦!
第三十六章 海 完结
齐莠还是见到良辉了。
五月份,清凉的风和灼热的太阳,两种温度糅合在一块,齐莠穿着单裤,上面是白半袖外面套一件薄的淡蓝色连帽防晒服。出了校门想要坐公交车回家,拐角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佝偻着仓促站在那里,看齐莠往这边看过来,又慌又躲闪。
五十多岁的一个男人,白发扎眼闪在阳光里,近三十度的气温里不知站了多久就为看齐莠一眼。
齐莠停下了,看良辉拘束地朝他望过来,眼里殷切期盼着什么。他静静看几秒,转开头往红绿灯方向走去。
良辉没想到齐莠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着急喊道:“齐莠!”
齐莠这才真正停下,目光是静的,清清凉凉像风,海蓝色。
他叫一声“良叔”,彻底令良辉僵住了。
但是过了几秒,只是几秒,良辉干巴巴应了。他默认自己的儿子管自己叫“叔”,两只手抓着裤子,汗津津地,脑门上都是汗,更热了。
“你……在外面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男人迫不及待地问,不管街道人来人往,生怕齐莠一个转身走掉。
齐莠点了下头,终于转过身正对着良辉。
良辉咧嘴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就好……你还有钱吗?够花?不够爸给你。”他顺口说道,说完脸色一变,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又连忙解释说,“你妈说你出去租房住,我想你刚住下应该挺多东西要买的。”
蒋璐跟良辉撒了谎。
齐莠终于肯开口说句话:“我这儿没什么需要的,良叔,你就别费心了,谢谢。”他像以前那样,普通的、客气的和良辉说话。
良辉的笑容僵在脸上,手半捧在腹前,模样有点可怜。
齐莠没有抗拒和他交谈,但是他的态度和语气都明确跟良辉划分出界限。那是良辉努力了后半辈子都没能抹掉的界限,它矗立在两个人之间,只要良辉凑近一点,就被透明的线刮掉一层皮肉,生生地疼。
那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一条裂缝,是空洞的充满纹路的深渊,谁也不能跨过去,没人能当它不存在。
他是怯懦的偷情者,用最肮脏的结合孕育出一个纯洁的孩子。而那个容易心软爱哭泣的少年终究长大,不再逃避,不再犹豫,直面迎接他可能遇到的所有事情。
他们分开的很尴尬,良辉问到齐莠的近况,齐莠都一一答了,最后反倒是良辉没话说,支支吾吾。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齐莠想了想,又道:“这个月我可能不回去了,你帮我跟妈说一声吧。”
少年走得潇潇洒洒,没有指责没有恨意更无难过,眼睛甚至不在良辉身上多停留一秒。走过红绿灯,风轻轻拂过地面的尘土,齐莠的外套飘起来一下,淡蓝色的,像天空的颜色,像捧在手心里的海水。
……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齐莠喉咙泛酸,靠着车窗,他看匆匆驶过的车辆,看倒退的人群,最后在车玻璃上用食指画一个哭脸,觉得自己这样不道德又笑一下,打开手机给齐管竹发消息:[我看到良辉了,他来学校看我。]
快到站的时候齐管竹才回:[没被拐走吧?]
齐莠故意说反话:[我已经回去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齐管竹连发两条,[过去抓你呗,当众出柜,和你爸pk,看谁打得过谁,肯定我赢,你就得乖乖跟我回来。]
齐莠把自己给齐管竹的备注截下来发过去,上面写:最多三岁半。
几乎是同时齐管竹发语音过来,齐莠点开听。
齐管竹说:“都过去了,没事了,柚柚乖。”
齐莠一愣,也发语音:“说什么呢哥,听不懂你说话。”
齐管竹打过来电话,齐莠按了接听,两个人都没先开口,最后是齐莠憋不住,“我……不难过。”
“嗯,我知道。”
“我真的不难过,我只是……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几天,就和当初妈一样,我知道我不该心软,我确实也不心软,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他只是困惑,“犯了错之后的加倍偿还算什么呢,是在折磨谁?这样不是让两个人都不好受吗?”
齐管竹无法回答,齐莠把一切都看得太明白了。
齐莠抿了下嘴唇,轻轻地问,“哥哥,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齐管竹微微一愣,“什么?”
“妈向你示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啊。”齐管竹应了,轻笑一声,“你大概不会想听。”但他还是说了,“我在想……‘她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呢’。齐莠,我和你不同,我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对待这件事的。”以冷漠的目光,未达眼底的笑意,舌尖轻易碰到上牙膛吐出一个“您”字。
所以蒋璐才会那么惧怕他。
齐莠静了静,半天嘟囔道:“你是真的变态。”
齐管竹半愉悦地,“一直如此。”
齐莠轻轻咂舌,把窗户上自己画的哭脸硬生生戳成笑脸,“怪我多想,我差点还想安慰你来着。”
“嗯?”
“没什么,我下车了,你午休也该结束了吧?快挂了吧。”
齐管竹却抓着不放,“安慰我什么?”
齐莠索性直说:“我还以为你当时很难过想安慰你一下,行了吧?”
齐管竹故意用深沉的腔调:“的确很难过,柚柚快来安慰哥哥,对着手机亲一下我就好了。”
“滚啊!”齐莠一下挂断了电话。
晚上齐管竹回来,齐莠还是上前吻了他,以赤城的少年姿态微微仰起头,之后就被擒住拥进怀里缠绵悱恻的亲吻。
暑假来临之前齐莠去看过蒋璐,最开始她还竭力劝齐莠回来,好话说尽了又变成哭泣。暑假到来后齐莠开始在外打工,他和齐管竹提过,态度很坚决就是非要去,齐管竹算是默认了,揉揉弟弟脑袋说“行啊,都依你,我有什么事不依你?”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后来有一天,齐莠临打工前接到蒋璐的电话,说要他捎点东西过去。齐莠知道这是蒋璐找的借口,齐管竹那天正好没工作,在齐莠旁边听着,等他挂了电话,随口道:“我去送吧。”
齐莠狐疑看着他,齐管竹一歪脑袋:“你哥你还信不过?”
信不过。
最终还是齐管竹去了,两个人一道出门在公交车站分开。
蒋璐看到齐管竹的时候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妥协余下一口叹息,打开门让齐管竹进来。
蒋璐说:“你是有话想和我说吧?也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齐管竹很真诚答道:“其实真没有。”看女人明显不信的表情又道,“但是也可以有。”
“齐莠和我说了你跟他讲的一些事。”齐管竹说,蒋璐丝毫不意外,她的傻儿子,从前就是如此,不管好事坏事,无不无聊,只要哥哥在就要不断拉着哥哥说话。“包括你和齐岩松的那些事。”
蒋璐僵硬了。
“我已经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齐管竹的表情淡下来,低沉的嗓音划过空气中缓缓而落的微尘,划破蒋璐的血管,“滴答滴答”——是血液流淌下落的声音,“但是我记得他为数不多的笑容是给你的。”
有些事没察觉不代表不存在。
他们只是错过了。
残忍的血淋的事实在蒋璐的喉咙上割开一个口子。
“蒋璐,我说过我不恨你,你不值得我恨,你不过是让欲望支配自己,放纵快活。齐岩松不是,他是恨恨不彻底,爱爱不起来,是放不开又抓不住。”齐管竹的神色淡然,他看蒋璐毫无血色的脸庞,“他把什么都给你了,又在一瞬间把什么都拿走。他已经报复过你了。”并且祸及他们身上。
“那你呢?”蒋璐苍白着一张脸,“你也是在报复我?”
……
齐莠到了打工地点换上服务生制服没多久,老板找他道:“齐莠,外面有人找你。”
齐莠以为是齐管竹后悔返回来了,结果出去一看,穿着浅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坐在那里,和齐管竹隐隐相似的容貌,好看的高挑起的眉,新鲜的绿意装点风韵犹存的女人。
齐若梅看到齐莠的第一句话是:“我大侄子是养不起你了?”
齐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齐若梅放下翘起的腿,“坐吧,和你们老板吱过声了,最多半小时,说完我就走,不打扰你工作。”
齐莠坐到齐若梅对面。
齐若梅支着下巴先是打量他的脸,随后移开目光看向玻璃窗外,“我哥把资产都留给了我。”
那是齐莠不曾了解的另一半过去。
“我其实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就立下遗嘱,什么都没给蒋璐留下。”女人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稍稍伤感一些,“说到底他还是恨蒋璐的,不过更爱她罢了。”
齐若梅转过头看他,“你觉得不公平吗?明明是大人之间的事却要由你来承担。我那个大侄子也是可怜,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受这遭罪。”
齐莠静静听着。
“我最开始很排斥你,觉得你和你那个妈一样讨厌,动不动就哭就找哥哥,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笑得那么开心。”齐若梅说起自己的十八九岁,年少的女孩,爱憎都分明,爱待她好的严厉稳重的兄长,憎恶那个出轨的已婚女人,“齐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大概也不需要我的道歉,但是我还是想说声对不起。”那些强加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恨未免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