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24)
蒋璐缓过神,低了头摇一摇,“没什么,快点吃饭吧,吃完饭齐莠该去学校了。”她望向齐管竹,“管竹也该去上班了吧?”她定然是不想再这么叫他,却要把血和唾沫一并往肚子里吞。
这顿饭吃得比以往更难受,谁也不说话,良辉几次抬头想要说点什么都止住了。
吃完饭齐管竹接到电话得马上走,颇为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转头对着齐莠:“那我走了。”
齐莠假装没听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齐管竹和良辉一前一后得出门,屋子里只剩下齐莠和蒋璐。
“我跟你说过什么?”蒋璐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昨天明明和你说了,他去找我了,他威胁我!”她见齐莠看也不看自己,更加焦躁,“齐莠,妈说的那些话你究竟听没听进去?”
“听了,不然今天不会坐在这儿。”
“你和他断了没有?”没有回答,蒋璐忍不住提高音量,她控制不住自己,这是她的两个儿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现在就做这样违背伦理的事情,“你和你哥断了没有?!”
齐莠抬起头,头微微歪了下,“您认为呢?”
电梯里的两个人站得很远,没有人说话,一片死寂,好不容易熬到电梯停下。
齐管竹忽然开口:“没必要这么害怕我。”
电梯门在两人之间打开,良辉却一动不敢动。
齐管竹扭过头,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同时踏出电梯,“好像我会杀人一样。”
良辉鼻尖冒汗,眼看齐管竹走远才敢喘气。
……
齐莠说完那句话,蒋璐脚一软坐在地板上。
屋子里的气氛简直让人窒息。
齐莠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去上课了。”说着起身往门外走。
“你不能和他好。”女人用最后一丝力气,“齐莠,你们在一起是不对的,我要说多少遍……”
“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齐莠手按着门把,“妈,你有想过我为什么想和齐管竹在一起?”
蒋璐的瞳孔放大,她不愿意听却也没有阻止齐莠说。
屋子里很静。
齐莠说:“我不相信你。你的管控、叫骂甚至于偶尔对我柔声说话,都让我觉得害怕,我永远在不安。齐管竹不一样,即使他避开我,什么都不和我说,但是我知道……只要我一个电话,我说我在哪,不管什么事,他都会来。”
齐莠打开门,关门的那刻,他说:“是哥哥一直在护着我。”
————————————————————
小剧场:哥哥
齐管竹曾经养过一条博美。
白色的,毛茸茸,不太叫唤,安安静静,很乖。
是朋友抱回来的,宿舍不让养便塞给了住在外面的齐管竹。
齐管竹本来不想养,那只博美却像认准他,摇着尾巴挨近他脚边。
齐管竹用脚轻轻挪它,挪开一点,它又颠颠粘过来,黝黑的圆眼睛望着他,吐出红舌头。
齐管竹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然后默认了这个小家伙的到来。
他不该养一条宠物,脆弱的、柔软的,不堪一击的生物。一点小病就会致使它们死亡。
齐管竹早该知道,当初鬼使神差地留下它,是个错误。
自己养不活它。
博美死在宠物医院,刚刚八个月大的狗狗,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前几天还蹲在门口等他回来,现在就悄声无息躺在那儿。
齐管竹打车回家,途中接到齐莠的电话,直接叫司机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齐莠,他的弟弟。
小时候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乖软的一团。齐管竹想把所有自己好的东西都给他,他的弟弟值得所有好东西。即使后来青春期躁动,变得叛逆,在齐管竹眼里齐莠仍是那个甜丝丝的小孩。
是他的弟弟。
他要保护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三两个人围着齐莠,带着微弱温度的烟灰落在弟弟的脸上。齐管竹拽开那个人,重重挥出一拳,骨节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清脆的断裂声愉悦响起来,他余光里是弟弟那张没有情绪的脸。
他的弟弟,鸦黑纤长的眼睫,红润的唇,还有一双满溢情绪却假装什么也不在乎的眼。
脆弱的、稚气的少年。
齐管竹的手几不可见发抖,为那突然撕裂胸膛汹涌而出的情感,他被活生生吞噬,把情绪发泄在伤害齐莠的那个人身上。
他养不活任何东西。
血和哀嚎混在一块,还有齐莠略显惊慌的眼神。他的手贴到齐管竹的手腕上,齐管竹听到自己灵魂深处满足的叹息。
或许他是个怪物。
齐管竹松开了手,那人摔落在地上。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结束了。
齐管竹看到齐莠眼里映出鬼魂一般可怖的自己。
他的弟弟紧紧拽着他没有松手。
——你该离我远一点。
齐管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任何话。
“齐莠。”
“嗯?”少年慌乱地应了一声。
他不该接近他。
齐管竹说:“还敢惹事吗?”
别再靠近他了。
齐莠低下头,握着他手臂的手微微地抖,说出口的话却倔得要死,“你可以不来管我。”
齐管竹轻笑一声,齐莠明显抖了一抖。
他养不活任何东西,他保护不好脆弱又珍贵的宝物。他该让齐莠远离他。
他是个怪物。
齐管竹随口道:“行吧。”反抓住齐莠的手腕,像是妥协了,“我算服了你。”
齐莠很快挣开了。
齐管竹笑得更欢。
就是这样。
——别让我再抓住你。
作者有话说:因为哥哥有很多心理活动现在没法写出来,所以就利用小剧场讲讲以前的事。
我还是坚定按照我原本定的剧情路线走
不知道第几次说——
我爱哥哥和弟弟!
第二十六章 肮脏
齐莠回到家已经一周,家里的气氛越发古怪,不仅是蒋璐,就连良辉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从那天之后蒋璐不再管着齐莠,只是每次齐莠出去,她都慢慢说一句“早点回来”,齐莠点头了,她便露出一副心安的表情。
她不再问齐莠和齐管竹之间还有没有联系,突然踏实下来,没事的时候更多是拽着凳子坐在阳台看风景,一成不变的景,墨绿的山和树,再远一点是白云蓝天,一坐就是两三小时。
下课铃一响,齐莠收拾好东西出校门,走到红绿灯前,后面便有人跟着,他不回头,那人也不出声。走到一半,齐莠不耐烦了,停下脚步,跟踪的那个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撞在齐莠背上,比齐莠宽的肩罩下来,变成半搂的姿势。
“你不用上班吗?”齐莠头也不回,熟稔又气急的语气,“没事老跟着我干嘛?哥。”最后那个字是临时加的,僵硬地不得了。
齐管竹看似无辜地眨眼,“顺路。”
齐莠盯着他,没一会儿齐管竹败下阵来,贴到他耳边,“乖宝,别那么看哥哥,哥哥要硬了。”
齐莠推开他,抬手擦擦自己泛红的耳廓,好像这样能降温,退后一步,“你别跟着我,咱俩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齐管竹往前一步,非不在安全距离里让齐莠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我是你哥。”
“只是哥哥。”
齐管竹眼神闪动一下,很好掩藏起来,继而笑道:“那叫一声哥哥。”
齐莠转头走了。
齐管竹在身后跟着他,“柚柚。”
“……”
“柚柚。”齐管竹轻轻牵了下少年的衣角,只一下,“理理我。”
“齐管竹,你烦不烦?”齐莠猛地扭过头,眼神灼灼带着火光,“别来招惹我了!你不是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滚我远点啊。”
齐管竹停了。
齐莠心脏没由来地一颤。他害怕齐管竹真的不跟上来了,心里咕嘟嘟冒酸水。
“就只是跟着你好不好?”齐管竹不知何时贴过来,危险距离,手指贴在齐莠的喉咙处,把他挤进旁边的窄胡同,挨着脏的红砖,“不看着你我不安心。”
“不好。”齐莠气得脸通红,“我不想和骗子在一起,你以为我找不到更好的人?”他一时嘴快,没看到齐管竹眼里闪现出的不妙情绪,他该逃跑,现在就跑,但是他没看到。
“没有人比我更好。”齐管竹挤得更紧,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路过有人看到这一幕,齐管竹似乎有所察觉,眼神移过去,那人一激灵快步走掉。
“你少自恋了!”
齐管竹没说话,把脸埋进齐莠的颈弯,深深吸了一口气。
“齐管竹!”齐莠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也没人比我更糟糕。”齐管竹喃喃着叼住齐莠颈上的软肉,牙齿细细研磨,声音沉得可怕,“齐莠,我该把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齐莠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齐管竹,扶着墙跑走了。
男人没有去追,慢慢滑坐在布满尘土的土地上,没一会儿手机响起来,他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行走的人群。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双亮色高跟鞋,还有女人十分嫌弃的声音:“我大侄子,你又发疯?”
齐管竹抬起头,发丝凌乱,眼神却冷静,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手指微微颤抖。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微微低下眼眸,“我吓到他了。”
齐若梅哼笑一声,眼里说不好是悲哀多一点还是苦楚多一点,“你还真是不打算瞒着我了。”
齐管竹毫无诚意地勾了勾嘴角,笑意浅淡。
齐若梅长叹一口气,“你和我哥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偏执得可怕。”她笑容酸涩,纤长的手指搭在男人的肩膀,“但是你要比他好……你一定要做得比他好。”
齐莠不知道跑出去多远,感觉自己的肺部要爆炸了,满脑子都是齐管竹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他的身子微微颤栗,急促喘息着,缓缓蹲下身。倒不是多害怕,他太熟悉齐管竹,在旁人听来毛骨悚然的话,齐莠甚至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受不了齐管竹贴得那么近,那么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个人还很亲密……
齐莠回到家,良辉正坐在客厅,电视没开,他穿着正装,坐得板正,看到齐莠,背微微驼下来,“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