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星ABO(60)
“家里完全烧没了,你们今晚是去酒店住还是跟着江总回家?”汪南像是没有注意到父子俩的对视似的,像个领导者一般开口道,“我明天带你们去买衣服和书,请一天假吧。”
没有人应他。
谢临君察觉到了身边江路的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开口江路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江彻面前,刚才踹门用力过度后他的腿一直酸痛得厉害,他听见江路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又是你。”
突然被换掉的门卫、已经被抓进精神病院却逃出来的冉秋妤、还有她手里那把钥匙。
小区的安保是老旧的,门卫那儿没有备用钥匙,家里的钥匙除了自己有,便是江彻那里还有一把。
“我只是,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江彻低下头,似乎是想和江路对视,却被他眼底的情绪吓了一跳。良好的表情管理使他面上看起来丝毫不慌,继续道,“我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放火。”
“你知道,”江路伸手抓住了江彻的胳膊,几乎是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他身上,“你知道!你什么都算清楚了,你就是想杀了她!她到底威胁了你什么让你这样……”
“江路。”谢临君喊了一声,打断了江路剩下的所有的崩溃。
江路回过头,看见谢临君还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几道黑漆漆的痕迹,手臂被高温灼伤后敷了药,他两眼无神地望着自己,身后是警察局门口明亮的灯光,他逆光而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我的确把她抓进了精神病院,但我并不想养着她,”江彻微微垂下头,靠在江路耳边缓缓道,“她每天都想着逃跑,我只能放她出来,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这条命,是她自己不要的。”
江彻从很久以前就在下一盘棋。
他先是把谢临君藏起来,让冉秋妤的精神濒临崩溃,然后阻断掉一切她能求救的方式,最后让她在开学典礼上大闹一场,以被精神病院带走划上一个虚假的休止符,最后,把终结生命的方式残忍地交到了冉秋妤自己手上。
冉秋妤也如他所想,彻底放弃了对生的渴望。
江路没有跟着江彻回家,江彻也并不意外,让汪南带他们去酒店,负责照顾他们后自己开车走了。
两个劫后余生的少年站在酒店房间的中央,谁也没有先开口。
那明晃晃的灯光似乎又变成了火,灼烧着他们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江路侧过身去紧紧地抱住谢临君,哑着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临君头一次没有回抱江路。他像个木头一样任由江路抱着,直到他的眼泪打湿了胸前那片衣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你曾经问过我,恨不恨她。”
他像是出生的婴儿一般,迷茫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垂在身侧的手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不知道。”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她就是那样,对我很严格,只要我没有达到她的标准就是一顿打,但是她也很爱我,”谢临君的声音很哑,带着浓厚的悲凉的情绪,“她爱我爱得过头了,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她就给我买了很多药,不吃药也会被打。”
“我以为所有人都这样,便听她的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直到有一天我去你家玩儿,看到你妈妈在喂你喝药,你没有喝,我以为你要被打了,但是林阿姨却只是把你抱起来,亲了亲你的脸,然后温柔地哄你,你却哭了,撒泼也不肯喝,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天天被打。”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谢临君说着,声音终于有了丝颤抖,“可是我受不了,爸爸去世以后她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我身上,太沉了。”
“太沉了,江路。”
这句话成为了一整夜里他们最后的一句话,黑夜过了大半,黎明却迟迟不肯来到,或许在这个干燥的,未曾下雨的秋季周末,再也无法迎来黎明。
第65章 爱。
冉秋妤的葬礼在一个下着雨的天画上了句号。
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人,谢临君说她在世的时候就极其厌烦应付那些讨人嫌的亲戚,葬礼上就不必请他们过来乱嚼舌根了,江路自然没有更多的话要说,只是靠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天空飘着细小的雨,从外套领口钻进去,贴近肌肤,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临君坐在墓前,凝视着上面那张笑得极其自然的照片,硬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确想过在高考之后离开冉秋妤,但那和看着冉秋妤死在自己面前是两回事。当时窒息感已经导致了浑身无力,江路有些失去意识,而大火像个狰狞的怪物朝着他们袭来,冉秋妤也没有要跟着他走的意思。
他没有办法。
无数次梦中回溯到那个时间地点,他伸出的手都够不到冉秋妤的衣摆。
江路靠在他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呼吸微弱得需要他是不是瞥上一眼才能确认江路的存在。墓园里安静得令人窒息,连鸟叫蝉鸣都鲜少出现,风拂过树叶时刮下树叶上的雨滴,跌到树下小小的水洼中,没人在乎那是不是它落下的眼泪。
林妍也葬在这里,巧的是距离冉秋妤的位置并不远,就仿佛她们还住在那个院子里,隔着窗户远远相望,最后相视一笑似的。
江路没有去看林妍,自从林妍死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墓园,更别说探望了,此时他也是不想去的。一是他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谢临君,二是林妍大概也不想见到他。
小时候和和美美的两个家庭终究破碎开来,江路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冉秋妤在火场中喊的那句“江路!你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出生就开始的……”
他迄今为止所有的不幸,仿佛都被谁注视着一样,人们都在诉说着他的不幸,却没有人伸出援手。唯一伸出手的是谢临君,而如今谢临君也被推到了和他一样的地方。
江路抬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终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不记得那天他们在墓园里待了多久,反正夜幕降下时,来巡查的工作人员一脸诧异地将他们赶出去时,两个人才察觉到他们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头发被未停过的细雨淋得湿哒哒的,搭在脑门前,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回去吧。”江路牵着谢临君的手紧了紧,谢临君却没有回握他。
“好。”他只是这么轻轻地应了一声。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大概是淡在风中的告别和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人能够弥补、也不需要有人去弥补什么。
江路无视工作人员怪异的眼神,凑过去在谢临君脸上亲了一下后拽着他往墓园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眼前闪过,三人打了个照面,均是愣住了。
“……是你。”江路很快在脑内记忆中搜寻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当初在医院照顾他妈妈的那个护工。
护工显然有些不想再见到江路,甚至在认出江路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握了下自己的手臂,“你……来看你妈妈?”
“……不是。”江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他刚想继续往前走,护工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愣了下后立刻松开,语气没有以前那样跋扈张扬,而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呢?她可是你的妈妈,你不能忘了她……”
又是这套说辞。
江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被他牵着手的谢临君终于有了反应,一把把护工扯开,带着江路往外走去,两个人沉默着走到路边,准备打车回到酒店去。
那场大火将所有的一切都烧成了灰,他们目前住在酒店里,过段日子再出去租房子,等那个房子重新装修之后才搬回去。
至少这一个学期他们是得住在出租房里了。
回到酒店,江路先把谢临君推进浴室去洗澡,自己抽了张帕子不断擦着湿润的头发,余光一直能瞥到自己的手腕,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起了护工那副你永远都对不起你妈妈的语气,以及冉秋妤死前那句话。
还有林妍曾经在电话里,带着电流和绝望的风声,字字泣血地诉说着,江路,你毁了我一辈子。
浴室的门被咔哒一声推开,把江路飘远的思维拽了回来,他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谢临君裸着上本身靠在门框边,紧紧皱着眉,大口呼吸着,眼神空洞地在房间内找寻着什么,直到看见了江路还在房间里才安了心。
江路再清楚不过这种状态了。
他起身走过去,没有在乎对方还挂着水珠的胸膛,直接用力地搂住了他,凑在耳边小声道:“别怕,我就在这里等你。”
“好。”谢临君长舒一口气,回抱住了江路。
江路闻着他身上酒店的沐浴露的味道,思绪却忍不住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护工的话,冉秋妤的话,还有林妍的话,似乎都在向他暗示什么。
江路搂着谢临君的手忍不住抖了下,他知道谢临君现在的状态不对,至少精神和心态都没缓过来,但他有点儿憋不住了,心底那些胡乱诡异的猜测在身体里的处残忍地留下伤口,搂住谢临君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最后谢临君把他拉进去,两个人一块儿洗了个澡,再出来时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意。
秋季的月亮比预想之中的还要亮,不知道哪来的桂花香被风携到房间里来,江路往谢临君那边靠了靠,直到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了才算完,互相寄予的温暖终究是带来了一丝倦意。
那天晚上江路又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四岁半时的模样,被谢临君打得窜到院子口,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看见谢临君还在玉兰树下等着自己后江路便不再往家里走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声嘟囔着谢临君的坏话往外走去。
街道上的人对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娃娃都十分喜爱,很乐意帮忙盯着他,倒是不用担心他会跑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