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阳(115)
顾飒明说“好”。
他揉了揉祁念细软的黑发,将祁念带出衣帽间,手掌搂着那截软腰,压倒在床里。
祁念躺在床上,喘着不稳的气息和顾飒明对视,有种脸颊发热、头顶充血的感觉。
他砰砰然的心在说喜欢,连手指触碰到顾飒明身上的衣料都觉得格外不同。这样的喜欢让祁念上瘾和臣服,只要有哥哥,他可以拿其余一切去换。
“今天穿的很漂亮,”顾飒明低头轻啄了一下祁念的嘴唇,评价道,很快移开,“差点看不到了。”
他说完,面容冷静地俯视,和祁念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祁念心里咯噔一下,才得了颗小甜枣,想张嘴和他哥哥亲久一点也来不及就被冷落了,紧接着倏地被捏住下巴。
该来的总会来。
顾飒明问他:“七点五十到八点一刻,我先后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为什么没接?”
“......三个电话?”
祁念有些茫然,结结巴巴回答:“我......我下去吃饭,手机落房间里了。”
“下去吃饭,”顾飒明复述着,停顿了一下,“和学妹吃得怎么样,我今天要是没回来是不是就不会知道了?”
祁念早已打过草稿,扁着嘴,示好地去摸顾飒明的手背,他微微起身,用肘关节支着上半身,表情有些无辜,认真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爸爸昨天只说有客人要来,让我回来,他说......他想见见我。”
“昨天为什么不说?”
“昨天,”他眼神躲了躲,很小声地说,“昨天想听哥哥的声音,忘了......”
顾飒明半信半疑,挨得很近地注视他的眼睛。
祁念硬撑着等了一会儿,试探地去扯顾飒明的领带,然后翻身黏过去,热热的吐息全呼在对方脖子里:“我错了。”
这一刻时光里的错过仿佛都化为虚有,连日烦闷的情绪被生生驱散。
“又撒娇,”顾飒明的手顺着架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腿往后,拍了拍祁念的屁股,“我看你有魄力有主见得很,次次错了,次次还敢。”
祁念脸红了,眼里荡漾着一汪清澈的水,他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问道:“哥......做吗?”
顾飒明喉结滚动,沉声说:“做什么,不害怕?”
“把门锁了就可以......”祁念羞耻到了极点,僵硬地维持看上去的镇定。
顾飒明拒绝了祁念:“今天不做。”
他将五指插进祁念手指之间,握紧,神色温柔,含住祁念的嘴唇接吻。
舌尖探入湿润温热的口腔,发出轻微而暧昧的水声,顾飒明松开他,又贴近,含糊地说:“不是每次都要做,其他任何想做的事也都可以。”
厮磨了一会儿,祁念浑身软绵绵,被顾飒明捞起来,衬衣脱了,换上宽荡荡却厚实的棉绒睡衣,看起来圆滚、暖和。
他坐在床边,眼睛跟粘在了顾飒明身上一样,非常执着且幼稚。
他今晚见到了顾飒明的惊喜迟迟未散。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并不重,但仍旧称得上打扰。
顾飒明整理好祁念的衣服,往门口走去,祁念蹙起眉,跟着转头。
门开,家里的佣人见是顾飒明,面色无奈,硬着头皮开口说:“先生让我来叫您,说时间不早了,不然怕您明天早上的会议来不及。”
顾飒明垂目思索片刻,说:“知道了。”
关门转身——
祁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下来,定定地站在那儿,一只脚的拖鞋歪着,似乎有些迷茫,眼睫隔了很久终于眨一次。
“你要走吗?”
顾飒明见此快步走过去,竟然也会不知所措,他搂紧祁念的肩膀,半晌才说:“公司里有些急事,”他满是歉疚,还是忍不住说:“可以跟我一起去,休息室里可以睡觉。”
他们交颈相拥,祁念安静地将下巴靠在顾飒明的肩膀,贪婪汲取着顾飒明身上的温度、气味和感觉。
他知道,自己清楚的事情他哥哥也肯定清楚。
爸爸肯让他们见面,绝不是心血来潮。即使只是为了顾飒明,此时也绝不是忤逆祁文至的好时候。
“哥,”祁念叫他,缓慢地说,“你去忙吧,我没关系,而且......我想在这住一晚。”
顾飒明摩挲着祁念后颈的手掌停下,退开半步,他低头,眼神复杂深沉,胶着良久,最终将吻落在祁念的额头。
“念念晚安。”
顾飒明嗓音很低,沉吟两秒,才说:“明天见。”
下楼后顾飒明没有再去茶室见祁文至,谢绝了季叔,径自开车走了。
祁念站在二楼阳台的窗口,看着车辆扬长而去,等别墅外重新彻底寂静下来,才穿过不长不短的走廊,沿着墙壁近乎无声地回到房间。
而短暂告别脑海里那些混乱、矛盾、演化得激烈的碎片后,它们迅速卷土重来,钻入神经,叫嚣着强烈的存在。
祁念很早就知道,但具体是哪一年不清楚了——在温哥华的那间郑亦婉所属且居住过的公寓里,总有一些蛛丝马迹,祁念结合阿姨偶尔无意说出来的话,很早就得知——离开云城前,他叫了将近十八年“妈妈”的何瑜,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开始无数次想起何瑜烙印在他心里,血肉模糊的,冷漠、嫌恶、轻视和狰狞的那些面孔。他曾经问过无数次的为什么有了答案。
而祁念再也找不到恨这样的情绪了,只有无尽的郁结和不甘堵在胸口。
除了回想当初一无所知地跟祁文至抵达温哥华,他站在高级病房外,看着泪流面目的阿姨,竟然不知道里面那位“和他有什么关系”的“远房亲戚”,就是他饱受病痛折磨而即将死去的妈妈,祁念难以平静。其余大多数时候祁念对“母亲”的概念依然模糊,生出的是一些模糊、微薄的感动。
但他把后来从阿姨口中得知的关于郑亦婉的许多事,都记在了心里。
郑亦婉不是云城人,早早出国定居,但生前提过很多次,希望在云城有一间房子,简约温馨,采光充沛,是一个家。
后来的郑亦婉会提祁文至,却从不提对祁文至存留的幻想。她只希望她住在那儿,可以像所有正常的惦念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时不时等来工作繁忙的儿子回家,享受天伦,简单幸福。
可她到死也没有等到。
于是祁念遵照郑亦婉的遗愿,回云城便买了一套已经装修好的,符合心中所有描述的房子。
六年过去,对祁念而言,曾经被蒙在鼓里,即使后来知晓的越来越多也影响轻微。他不在意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在意郑亦婉的身份到底如何;不在意连阿姨都说对自己母亲很是牵挂的祁文至是不是薄情......
直到不久之前,陈勋的转达却让一直心中波动平平的祁念陷入梦魇。
他才发现,忌日就在他生日后一天的母亲、原本可以拥有坦荡亮丽人生的顾飒明,都是为了保护他,付出了沉重而不可估量的代价。
包括生命、前途,乃至一整个人生。
祁念闭着眼,拽着顾飒明那句晚安却没有睡意,蜷缩在被子下的四肢发冷。泪水毫无预兆地流下,冰冷地打湿皮肤、鬓发和枕头,没有一丝温度。
祁念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作者有话说:
陈勋说的就是,祁念当初什么也不知道但前文写了的事。祁念去了温哥华为什么没见到妈妈,哥哥为什么向何瑜妥协等等。
第八十四章 (上)
次日,晨光微熹,祁念少有拖延地睁眼坐起,望着被面的眼神空洞。
他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待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清醒又混沌,连眼泪都是无意识在流,然后脸上的湿逐渐干涸,醒来一如往常,好似找不到那些脆弱和崩溃的踪影了。
祁念洗漱后换好自己的衣服,将床简单铺整齐,收拾干净,出了房门。
楼下厨房里的佣人正有条不紊地做着早餐,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给这座设计优美、奢华而附着着些许温度的别墅染上更多烟火气息。
祁念所熟悉的那位佣人见到他,放下手里打扫的活儿,上前问候道:“祁念少爷,怎么起得这么早?先生刚刚还说让我们不要去打扰,想让您多睡会儿。”
“爸爸呢?”
“先生去外面散步了,按往常应该在花园里。”
她见祁念安安静静不作声,却迈腿就往大门方向要出去,赶紧拦住,一边说“外面露水还重”,一边去取了件深色羊毛外套让祁念披着。
“这儿不比在人多车多的地方,大清早别着凉了,”佣人跟到大门前的台阶处,体贴得让人诧异,她往右侧那条石板路指了指,“往那边走绕过池塘,去花园最近,先生一般都在那儿。”
祁念穿过枝叶茂密的藤蔓架,踩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踏过溪渠,亭台轩榭不断,他走了一小段路,然后视野才变得开阔,看见祁文至站在了不远处的草坪里。
“爸爸。”祁念走近问好。
祁文至早在听见脚步声时便知道了,转身看他,说:“怎么起得这么早,没睡好?”
祁念垂了垂眼,不知该回答什么。
周围春色烂漫,不远处处于花期尾声的洋桔梗快谢了,纯白的花瓣仍旧在微风中晃动、轻颤。
“这是你妈妈生前最喜欢的花,”祁文至淡淡开口,头一次提起也如同说着平常往事,“温度低了高了都开不了花,得恒温栽培,娇气得很,”他习惯性地点烟,“可这花不过是我当初觉得合适,随手在路边买了送给她的。”
祁念闻着烟味,皱起眉,犹豫片刻说:“爸爸,早上抽烟对身体不好。”
定看他两秒,祁文至笑了笑,将烟掐灭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