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久安(147)
“韶儿?”
叶久身子一歪差点栽河里,她用力眨眨眼,只见祁韶安已经随手丢了披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初浔,披帛借我一用。”
祁韶安眼神落在宋初浔手臂上缠绕的长长红色薄纱,弯唇一笑。
“啊?哦哦,给你。”
宋初浔有一瞬间被刚才祁韶安白衣轻裘的模样打了眼,待她回神,连忙把身上的红纱拽下来,递了过去。
“多谢。”
祁韶安接过红纱自背后绕过,虚虚搭在了小臂上,整理妥当,这才偏头看向已经傻掉的叶久。
“阿久,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哦。”
她眉毛微挑,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着叶久的眼里闪着点点星亮。
叶久拳头握了握,又颤着松了开,檀口微张,却好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上,到最后竟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比如说,失语症,暂时性失忆、失聪,还有青光眼,帕金森。
如果把这丫头从眼前挪开,她应该还能再抢救一下。
祁韶安见她依旧目光呆滞,便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到了甲板上。
淡薄白衣,一条红绸蜿蜒其中,映着温暖日光,立于广阔的河面之上。
亭亭曼妙,雪白的肌肤在红光的照耀下,自然而然的带着一圈光晕。
只见她素手轻抬,摸上头顶一只玉簪,轻轻一拔,绾在发梢的青丝瞬间瀑泻而下。
叶久瞳孔一缩,堪堪吞了吞口水。
那根根金丝在空中飞扬,飘飘暇白褶裙,随着在风中荡了几荡,又稳稳的落在了牙白绣鞋的旁边。
好似那水墨画上,忽然飘了雪,一朵红梅正傲然挺立于山巅。
叶久眼眶有些湿润,眼前景象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帧,什么琴乐鸣响,她眼里只有那道丽影而已。
“狗蛋,准备一下。”
宋初浔拍了她一下,却见她杵在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她无奈叹了口气。
难怪这家伙放着外面花花世界不管,专挑窝边草下手,这祁韶安妖冶起来,真就只有两个字,惊艳。
不论是颜值,还是气质,都实在是太能打了。
她甚至有一瞬间竟有想把这姑娘拐来做头牌的冲动。
叶久终于回过神,回看宋初浔,眼眸中竟有一丝发红。
宋初浔微微皱眉,担忧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叶久眼皮轻颤,扯着嘴角,用只有他们两人声音说道:
“她本应该如此光鲜。”
倾城之姿,花容月貌,腹有诗书,不论哪一点,都足以耀眼整个云城。
那曾经的祁家小姐,又该有怎样的风华。
宋初浔扫了那一眼白衣,抿抿唇,“她确实是个宝藏。”
叶久沉默不语。
宋初浔捏了下叶久的肩膀,便转身回去拿琴,结果刚回头就对上了薛纡宁的墨瞳。
碧色襦裙,规矩又不失灵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宋初浔眨了眨眼,重新看去,只见那双眸子又是清澈如水,面上也是淡淡的笑意。
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哪里还有刚才的……柔情?
她盯了两息,心底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呢,八成是自己癔症了。
宋初浔错开眼神,低头深吸了口气,抿抿唇,道:
“纡宁,多谢。”
薛纡宁愣了一下,谢?
她眼里一瞬间闪过一丝伤痛,但转瞬又被深沉所掩,是以垂着头的宋初浔并没有看到。
薛纡宁隐在身后的手微微成拳,她弯唇而笑: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宋初浔眉头一抖,咬住了贝齿,憋在胸口的质问差点脱口而出。
你我?我们之间还有你我?
那你消失一月是在干嘛,修仙吗??
她微微抬眼,扫过了薛纡宁精致的裙角,忽然苦涩一笑。
你堂堂薛府大小姐,而我只不过是青楼里一个供人玩乐的花魁罢了。
云泥之别,大抵不外如此吧。
而且,我一缕孤魂苟延这世间,命都尚且把握不住,还能肖想些什么呢。
宋初浔眼眶酸涩难忍,却生生压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那娇媚之颜上,又是一脸灿然:
“嗯,那我去拿琴。”
在花满楼这么长时间,别的不会,换脸可是她最拿手的呢。
她没有犹豫侧身进了船舱,而薛纡宁余光瞥着她的背影,张张口,如鲠在喉。
刚才那人疏离的表情落在她的心头,像一记闷锤,砸得她生疼。
薛璟宁死握住拳头,眉头拧紧。
曾几何时,你竟也用这般笑容,来敷衍我了呢。
……
宋初浔走进船舱,入眼的就是薛璟宁薛绾宁兄妹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感人场面。
她眉头一抽:“演琼瑶戏呢?”
薛璟宁闻声抬头,“穷什么?”
宋初浔找到焦尾琴和琴架,随意回道:“哦,是我穷,我要去挣钱。”
薛璟宁一听有点着急,他不知道宋初浔突然拿起家伙事要干什么,外面情景他也不了解,只是自家妹妹哭的可怜,自己也没法抽身不管。
“哎……初浔姑娘……”
他见着宋初浔抱了琴就往外走,急急出声,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初浔却是闻声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喃喃道:“薛二,你信缘吗?”
薛璟宁愣住了:“什么园?”
“缘分的缘。”
薛璟宁这回听清了,沉思一瞬,他轻抿唇角,忽然展颜一笑:
“我信。”
如若不是缘,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与她交谈如挚友。
怕不是也成了天天蹲在花满楼门口,喊着誓死娶花魁的大军中的一员了吧。
“相识不易,合该尽力。”
宋初浔闻言回过头,看着他淡笑的容颜,微微怔愣了一瞬,一抹柔媚的笑容忽得绽放在嘴边:
“我也想信呢。”
……
游舫稀稀朗朗大多已经驶过了半程,此时进入一片开阔的河道。
随着比赛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百姓汇聚在岸边,有的站在茶楼的窗口,有的挤在商用码头,都纷纷探着脑袋使劲张望。
红莺阁的乐舞依旧来得欢畅,两岸的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声声不绝。
但也有眼尖的人们发现旁边黑白交杂的一只船舫上,似是与刚才有些不同。
“哎?花满楼来新牌子了?”
“什么什么?哪儿呢?”
“就那儿!看见没,那个穿白衣服的!”
“哦哦!哎呦我滴个娘哎,这哪里来的妙人!刚才那一眼看得我骨头都酥了!”
“出息!人家眼珠子都没转,哪看你了?”
岸上议论声越来越大,开始有不少人对着花满楼的花船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甚至还有人齐声高喊花满楼。
叶久倚着栏杆微微笑:这可能是最早的粉丝应援?
她转过头,抱着臂睨了宋初浔一眼,眼里泛起了些许寒光:
“你再不开始,我家韶儿就要冻死了。”
宋初浔调好最后一根弦,连忙抬头应道:“好了。”
她随后抖了抖衣袖,洁白的藕臂透过火红的纱裙,轻轻落在了朴实无华的古琴上。她嘴角轻扬:
“是时候,让隔壁家清醒清醒了。”
薛纡宁走了两步,立在了宋初浔身后偏左位置,她侧目看向那火红的身影,正巧,那身影转过头,恰与自己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纡宁。”
只见宋初浔眸子里含着斗志,朝自己点了点头。
薛纡宁抿抿唇,把心底的百般滋味先都暂时压了下去,双手执起白玉笛,笛口置于唇下,眼眸微阖。
片刻之后,她睁开双眼,手指轻抬几根,洋洋洒洒起了个调子。
清脆笛声转瞬穿透了靡靡之音,和人们嘈杂的声响,如一记清风拂过,让整个河面,甚至两岸,都瞬息宁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