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久安(377)
只是太医院那么多博览群书、经验老道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单凭她一人,能行吗?
“阿久,我想去帮帮她。”
祁韶安思索几息便摸清了此中关节,而此事关乎阿久和初浔的性命,她也想尽些微薄之力。
叶久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祁韶安的良苦用心,她伸手抚了下祁韶安的后脑,轻道:“别累着。”
……
大理寺狱。
甲子间里,一身着白色囚服的老者坐在草席铺的石床上,双手用铁链套住,固定在墙壁之上,微弱的光线从侧面墙顶端的小窗上射进来,把悬浮的尘土照的一清二楚。
牢房外突然传来一些响动,但却并没有影响到床上盘坐的人,老者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
“精神不错啊。”一道声音从门边传来,带着些许轻笑。
老者耳朵一动,缓缓睁开了眼,朝牢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白袍锦服之人正站在根根木桩之后,眼里带着些许温色,浅笑着:
“褚伯父。”
狱卒麻利的打开了房门,褚尚章看着慢条斯理走进来的年轻人,嘴角噙了一丝笑:“难为林侯有心来看老夫,心领了。”
叶久抖了抖袖子,似是嫌弃搬来的椅子落了灰,犹豫了片刻,才坐了上去。
她打量了一圈牢里的陈设,不疾不徐地道:“像褚伯父这样一位搅弄风云的人物,小子不来看看,着实放心不下啊。”
褚尚章伸手理了下鬓角垂下的灰白发丝,牵的铁链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成王败寇,如今我已沦为尔等阶下之囚,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说罢不在意的笑了下,“不过若是林侯前来讨要解药,那就抱歉了,老夫无能为力。”
叶久瞧着他一脸梗脖子公鸡的模样,气笑了。
“褚伯父误会了,今日求解药在其次,主要是来和伯父聊聊。”
褚尚章面色微冷,“我和你有何可说?”
叶久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筒,拔了塞,又插上一根芦苇杆做的吸管,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褚尚章看得莫名其妙,只见叶久咂了咂嘴,才慢慢开口:“自我初到府上之时,褚伯父为我牵线搭桥,助我承得父亲的爵位,小子谨记在心。”
“只是我有些好奇,您那般尽心尽力,是没料到我如今深得陛下信任,还是对侯府有所亏欠?”
叶久声音不大,但落在褚尚章耳朵里,全然变了味道。
他寒着脸,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叶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又道:“只怕是想将我扶持成傀儡,变成你和沐王的一把刀吧。”
褚尚章看着叶久悠哉翘着二郎腿的样子,面色稍缓,哼道:“确有此意,不料你这乡野小子,却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几次险些破坏我们的计划。”
他微微侧目,“我倒是不明白,单凭你一个平白承爵的侯爷,陛下怎么偏偏那般倚重你?”
叶久眨眨眼,一脸你傻吧的表情,“因为我和陛下早就认识啊。”
褚尚章脸色微变,只见叶久低头嘬了口吸管,不紧不慢地道:“这还要托您的福呢,要不是您派人在陛下回京路上截杀,我可能还真遇不到这尊真龙。”
“是你……原来路上那支车队是你!”
褚尚章眼里有些惊讶,指着叶久的手指抖了一下。
那日杀手回报,在连祁山官道上被一支车队打乱了部署,事后却怎么也没查到他们的下落,没想到竟是他的!
叶久大方的点头,“对,就是我。”
“说起来你们倒是下本钱,从通州巡检到皇家朱阁,你们是围的密不透风,恐怕京城还有更厉害的等着陛下吧。”
“不过你们却没有料到,先帝会派方总管出城二十里迎回陛下,直接搅乱了你们的计划,于是在得知陛下要彻查此事之时,你们派人杀了房大人,并留下了隐晦的线索,统统指向了贤王殿下。”
褚尚章瞥了她一眼,“不错。”
叶久眉头微挑,又接着道:“而在郭文信贪墨一事你们接连丢了户部和京兆府两块重地之后,你们试图把我这颗不受控的棋子纳入麾下,不仅让青迟与我频繁走动,甚至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把八公主也一同拉下水。”
她唇角挂着冷笑:“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倒是很有胆量。”
八公主一事,若不是后面查到仪徽宫,恐怕会以为是贤王为自保而把她这个侯爷拉下水,顺便再打压沐王一番,然后坐享其成。
而楚笙虽然是沐王名义上的妹妹,但到底说出去是同枝,可为了构陷贤王,沐王竟是不惜给自己未来风评上画个墨点,也要把她这颗棋子钉在棋盘上。
而这一切,却差点毁了八公主的清誉。
褚尚章闻言皱了下眉,“若不是齐太妃不依不饶,此事本不该如此复杂。”
叶久放下手里的竹筒,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说到底,我还是成了你们手里的刀。”
要不是她去贤王府上调查这一系列的事,恐怕也不会导致后面贤王自戕,群臣口诛笔伐的场面,险些让楚时慎陷入僵局。
褚尚章闻言浅笑不语。
叶久不再理会,又顺着刚才往下说:“贤王服毒一事也让你们有了危机感,觉得陛下已经开始剪除手足,排除异己,于是你们有了新的动作。”
“你们串通塔尔族骚扰漠北边境,许诺他们边境线上三座城池五年不抵抗的好处,为的就是拖延住陛下的大部分兵力,然而塔尔族攻势过猛,隐有失控之势,你们这才慌了,开始往漠北增援。”
“增援也好,监视也罢,十万大军苦战十几日依旧久攻不下,朝廷却又大肆鼓吹和亲,陛下两难之下不得已又将禁军派往了边疆,恐怕你们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吧。”
褚尚章转了转手腕,“只是我没想到,你竟会在短短十几天里训练出一支如此强悍的军队,差一点就让我们的计划付诸东流。”
叶久摇头笑笑,“真正让你的计划彻底泡汤的,是你的亲亲儿子,褚澎。”
褚尚章哼笑一声,“我倒当真小瞧了他。”
“你该庆幸你没有高看他一眼,不然你褚府的卷宗之上又要多一条人命。”
褚尚章面色一寒,直直地看着叶久。
见他不说话,叶久接着道:“与此同时,你伙同兵部以及颍州知府,暗自谋划祈年台夺位之事,而在陛下将沐王调到皇陵之后,你们将计就计,把颍、燕、通三州秘密调来的士兵藏匿于皇陵,待那日你起兵后,兵部驻扎在郊外的京城卫便趁乱直入皇城,你们里应外合,便能将整个京城收入囊中。”
褚尚章闻言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微微一笑,“说起此事,若不是当时你将兵部尚书秦昌余的把柄呈到我面前,我怎么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人安插进去呢。”
叶久闻言心底叹了口气,得,又递了一把刀。
“对了,这样说来我还有一事要谢你,若不是你把礼部尚书扳倒,老夫安排祈年台之事又怎会如此畅通无阻呢。”
叶久看着手里的果汁,心情不是很爽。
她拼命用力做了所有事,到头来却发现全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仿佛一个配了南孚八个圈电池的机器人,卖力的做好每一个动作,结果却是在执行别人扔过来的指令。
“褚伯父算计之深远,真是不减当年啊。”
褚尚章忽得止住了笑,嘴角慢慢的落了下来,看着叶久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惕。
叶久轻笑一声,“既然说完了今日之事,那我们就聊一聊当年之情吧。”
褚尚章眯着眼,压着声音道:“什么当年之情?”
叶久故作惊讶:“褚伯父难道忘了,当年上任颍州知府之前,上京赶考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随后收起了满脸的笑意,直直的看向了褚尚章:“还有林将军战死岭南河谷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