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久安(85)
大堂里一下子吵杂起来,不少人反应过神来,纷纷开始嗤笑台上之人不自量力。
即使玩的花样多又如何,依旧无法引起花魁娘子片刻注意。
三楼走廊,青衫女子看着下面有些骚乱,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桃色衣裙的女子。
“小姐,这是你要找的人吗?”
女子一脸欣慰,“没错。”
“那您想要他进来吗?”
女子用力点头,“当然!”
小婢女抿着唇,僵硬的笑了一下:“那您为什么还在这呢?”
女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啊?”
然后下一秒,她忽然窜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卧槽我特么忘了这茬儿了!”
小婢女:“……”
此时的叶久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她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其实根本不是这首歌,也根本没有这个人。
她心底浮现的不是羞涩,而是浓浓的失落。
薛璟宁在台下看着,看着刚才神采奕奕的人转瞬耷拉了脑袋,微红的耳尖映着他白皙的面庞,还有那明显耷拉下来的脑袋。
这样的叶久站在台上,显得那么孤单。
薛璟宁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他一合扇子,站了起来,回过身,扫视着一众指指点点的人们。
他黑着脸,刚准备开口,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见几声铮鸣从头顶传来,似是呜咽,似是留恋,只三两声,又没了声响。
台下一片哗然,不少人脸色骤变。
这是……琴音!
台上的叶久微微发怔,顺着声音看过去,二楼三楼并没什么异样,并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就在所有人仰着头紧张的环顾每一间屋子的时候,那铮铮琴音又一次传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并不是零星碎语,而是动听委婉的流畅曲调。
琴声悠扬,似是一把翠玉的如意,一下一下,敲在人们心头。
又痒又麻,又涩又酸。
台下的薛璟宁此时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这琴声最后竟真的是和到了叶久身上。
他好笑的摇摇头,转回身坐下,又看向台上的人。
此时的叶久回着半个头,定定的看向二三楼,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只是侧着脸,那眸底的水光,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薛璟宁心下一惊,皱紧了眉头。
琴声已经洋洋洒洒走了半程,堂里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没人多说一句,多吭一声。
叶久微微抽了一下鼻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从这调子一起,那久违的熟悉感就彻底笼罩在了她的身上。
就好比你减肥戒糖了半年,突然有一天你吃到了一块冰激凌慕斯蛋糕,无需多少,只一口,那无尽的回忆与美好席卷着你的五官,你的脑海,和你所有的神经。
就这一点点,便足以让你沉沦,让你疯狂。
台下刚才还讥笑嘲讽的人们很快就意识到了,楼里回荡的悠悠琴声,和刚才台上这位公子所唱的调子……
好像有点像啊。
不是有点,是几乎一模一样。
人们纷纷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台上,有诧异,有艳羡,有妒忌。
叶久用力眨了眨眼,曲子已经缓缓弹过了一个节,进入了更为舒缓的间奏。
她是第一次听到古琴版的《小小》,此时此刻,犹如天籁。
忽然,曲子在婉转之中多了几声跳跃的弹奏,在清扬的曲风中平添了一丝俏皮。
叶久闻声愣了一下,随即展颜而笑,她明白过来,这是一个信号,让她准备进词的信号。
就像ktv里那倒数的三个圆圈一样,充满着提示的意味。
叶久重又拿起唱词,找了一下调子,随着最后一声弹线声落,缓缓开口: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有了琴声相和,叶久微微跑调的瑕疵被完美掩盖了过去,她心底很激动,激动地眼泪都淌了下来。
她从没如此深刻的理解一句话,什么叫,他乡遇故知。
叶久闭起了眼睛,声音难掩颤抖,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异样: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著小小的永恒。”
一段轮指,几声拨弦,整个大堂又一次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包括台下的薛璟宁,扇子掉了也忘了去捡。
叶久这厮……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抬手掩面,完蛋了,早知道不跟他打赌了。
台上的堂倌先于众人回过神来,朝着叶久躬身行礼:“叶公子大才,文赛设立三月以来,终是有人得花魁娘子青睐,那恭喜公子,今夜便可和花魁娘子谈诗作赋,共话桑麻了!”
他又转身朝剩下两位拱拱手:“二位抱歉,今日文赛就到此为止,两位公子所花费用,花满楼将如数奉回。”
堂倌转而朝向台前,朗声道:“今日文赛结果已定,叶公子拔得头筹,众位恩客莫要气馁,下次再战罢。”
堂里人们慢慢拿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眼神都注视着台上,一时间吵杂不已。
“叶公子,请随我去二楼雅室。”一名小厮来到叶久身边,伸手向一边邀请。
叶久点点头,随他下台,路过薛璟宁,她停住了脚步。
“乖孙,走吧~”
薛璟宁捏得折扇咔咔作响,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蹦出来,咬着牙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上二楼,入眼的就是一排光影斑斓的屋室,叶久亦步亦趋的跟着面前的小厮,最终停在了一间四扇门的房间前。
从外面看,就比其余的屋子要大。
“二位公子请里面稍等片刻,花魁娘子稍后就来。”小厮推开了房门,退到了一旁。
叶久先一步踏了进去,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
茶桌,屏风,书案,琴台,应有尽有。
比上回在沂阳酒楼的雅室还要豪华。
叶久咂咂舌,有钱真好。
薛璟宁环顾了一圈,认认真真的看过墙上的画卷书轴,桌上的笔挂笛琴,一样没带落下。
叶久坐下片刻,发现身边安静得出奇,便抬头望去,只见薛璟宁一脸痴迷的看着屋里的摆设,脸上是她没有见过的陶醉。
她嗤笑一声:“你不是不喜欢这些酸腐的东西吗,怎么看的这么入迷?”
薛璟宁认真的摇摇头:“这不一样,这那群酸书生身上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但要是换到花魁娘子身上,那就是别有韵味。”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墙上的山水画,“你瞧瞧这意境,看着平远之辽阔,深远之交错,实乃上上之作啊。”
薛璟宁转而又指向了琴台上的古琴,“你再看看这张琴,色泽饱满,木料稀有,形似伏羲,又有沉着之息,这琴只有在花魁娘子手里,才能弹出像刚才那样的醉人之音。”
“我用的不是那个。”
薛璟宁脱口而出:“废话,谁说你用了!”
话一出,他自己都愣了。
面前的叶久含着笑意看着自己:“你觉得,我刚才说话了吗?”
薛璟宁幡然醒悟般,猛地回头。
只见半开的房门玄关之处正站着一名桃衫女子,她面带纱巾,头绾成髻,拖地的长裙自腰间至脚下皆是渐变的粉红,裙边还绣着朵朵盛开的桃花。
他直接呆掉了,桃衫她不是第一次见,花魁也不是第一次见,只是这两个配在一起,实在是说不出的,韵味。
不同于小妹当日及笄之宴那桃衫的活泼纯真,面前女子却将大气与媚骨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让人一见倾心,难以错开双目。
“童子,收收哈喇子,掉地上了。”
薛璟宁连忙回神,对着面前的女子拱手行礼:“见过初浔姑娘,姑娘真是犹如天仙下凡,璟宁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