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70)
很多年以前,天魔剑灵第一次出鞘,看清了自己的剑身和剑铭之后大失所望:“我不想叫‘彤’,听着跟‘小红’似的!哪个倒霉玩意给我刻的剑铭?一点也不威风!你不许叫我这个!”
那一年的少年天子端着稳重克制的架子,眼睛里却总是布满了春风似的笑意……而不是反过来。他抚过剑身,逗他心意相通的本命剑说:“你原身就是只红毛鸡,还想怎么威风?大名不想要,行啊,那我就接着叫你小名‘小鸡’呗。”
“谁是红毛鸡!就算是鸡,我也是五彩雉鸡!呸……被你带跑了,说谁是鸡!”
他又缠又闹,逼着他的陛下给他换名字,被迫跟他共享视野的陛下被他晃得头晕,最后只好松口:“剑铭是你一出生就刻上去的,怎么改?不如干脆给你小名换个‘玑’字吧,同天上璇玑星,这样体面了吧?”
你曾说过,我同天上璇玑星。
“你……”
盛灵渊看见宣玑手上突然起了火,一下燎去了灯油画的符,他一惊,来不及细想,抬手抓向宣玑的衣领,想将人拎过来,然而伸出去的手却直接从宣玑的胸口穿了过去,两人之间好像隔了次元,盛灵渊抓了把空!
下一刻,幻境崩塌,虚空尽碎,盛灵渊脚下一空。
黑雾刮开了冒牌的天魔幻境,盛灵渊落在了江州寒冷干裂的大地上,身边连只苍蝇也没有……宣玑不见了!
影人放声大笑,笑声和着电闪雷鸣,回荡在天地间。整个江州干涸的地脉中,黑色的瘴气飞快充斥蔓延,浮到地面,境内所有粉饰太平的能量监控同时爆表,头顶雷云汇聚,弥散的瘴气笼罩村庄、继而包围住城市。
群鸟惊起,而家禽家畜无处躲藏,先是发出惨烈地尖叫,很快又安静下来,像那些被困傀儡术的野生小动物一样,呆滞地僵在原地。
然后是人——
瘴气钻进独自劳作农家主妇耳朵里,女人毫无预兆地放声音大哭;被瘴气尾随的老人拿着医院的诊断,突然冲向大桥下;瘴气蔓过城市上空,路口一串连环车祸,交通堵成了一锅粥,急躁的车喇叭一声响过一声,合奏出一曲焦虑大合唱。有人冲上大街嘶吼,有人在电话里骂人,有人躲在角落里辗转反侧……
十丈红尘下,众生皆苦。
盛灵渊放开神识,瞬间像掉进了一锅沸腾的粥里,里面滚着成百上千万人的悲欢。
谷月汐是第一个发现瘴气的,当时他们和宣玑突然失去联系,情况不明,直升机迫降在江州边境,好在风神机动性强,第一批增援已经到了,很快和他们会合。作为透视眼,谷月汐先带着能量检测仪进去探查实际情况。
这股瘴气来得又快又邪门,透视眼看见的时候,已经缠上了车轮,谷月汐示警后,开车的战友立刻加速,然而那轻缓如烟的瘴气活像附骨之疽,循着人气,纠缠着往车上蔓延,车里的能量检测仪响得像火警。
“我们遭到不明能量攻击,能量等级未知,范围未知,正在用防护用品测试,”谷月汐用对讲机汇报完毕,冷静地吩咐手下风神队员,“一样一样试,不要慌。”
车上的风神们迅速把各种防护用品往下扔。
“植物毒素防护网失效……”
“不行,这不是常见植物系的毒瘴,冰水、雷火、金属测试——”
“谷队,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对各谱系的高防设备都没反应。”
谷月汐脑子里灵光一闪:“试试精神系。”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范围的精神系攻击?”
有的——谷月汐脑子里闪过盛灵渊的影子,她没多说,飞快地朝自己手下的队员打了个手势,几个风神队员利索地在车四角装上对抗回响音机的精神系防护。
已经缠上车身的黑瘴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有要散开的意思。
“有反应,”一个风神队员说,“真的是精神系……”
谷月汐却一眼看见了能量检测仪上的数字:“小心!”
她话音没落,方才散开的黑瘴就像被激怒的毒蛇,疯狂地反扑回来,几个精神防护同时爆开了,黑瘴直接从他们防护仪里喷了出来。
王泽正密切地盯着谷月汐他们那边传来的消息,听见精神系防护有反应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外勤们执勤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很多人都会随身配带一些小的精神系护具,就算工作的时候用不着,还能帮忙屏蔽一些已经构成精神污染的广告呢。
谁知他这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对讲机那边一片混乱。
王泽一把推开联络员:“月汐!谷月汐?什么情况?收到回复!喂?”
回答他的是尖锐的刹车声和不明巨响,随后信号也不稳起来。
“谷月汐!”
“王总,江州境内有不明干扰。”
“摘……呲啦……”对讲机里谷月汐的声音不知是被干扰还是怎么的,显得又远又微弱,“精神系护具……呲啦……摘下来!哗——”
“谷队他们的信号消失了!”
“怎么回事?”原本正在调配人力的肖征举着手机转过头来,“手机突然没信号了。”
这时,因为信号问题而杂音一片的通讯设备突然安静。
“嘘——等等,重新连上了,是谷队吗?”
通讯设备里传来一声轻笑。
笑得人起鸡皮疙瘩,王泽沉声问:“你是谁?”
“我是谁?通讯设备里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我是你……大家好,我叫王泽,来自庆山省黄花县,今、今天刚转学过来……”
少年们的哄笑声顺着他左耳的耳机炸开,王泽脑子里“嗡”一声,他残存的理智只来得及仓促从江州干燥的空气中逼出一点水分,捏出个薄薄的水膜,把旁边一脸懵逼的张昭塞了进去。
所有精神系护具同时裂开,黑瘴瘟疫似的四下流动,吞噬了所有人。
王泽一抬头,就看见一张嘴角沾着白沫的大嘴,喋喋不休地说:“妈嫁给你王伯伯,让人把脊梁骨戳成筛子,到底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给你换个永安户口,让你有学上,将来能考大学、出人头地,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呢!”
她五官模糊,因为眼耳鼻喉一概不重要,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是关键机构,时而大喷特喷一场,余音能绕梁三日不止。仿佛想将唾沫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地将他这块朽木活活削成栋梁。
那是他多年没见过面的亲妈。
人人都说风神的老王脚底下有钉子,明明是本地人,一天到晚抢着出差,让他在总部老实待几天,就跟把他关监狱似的。他还一度企图放弃无数人求而不得的永安户口,把自己的组织关系转到外地,因不符合单位规定未果。
他讨厌他这所谓“家乡”。
王泽的水系特能应该是遗传的,据说他的亲爸爸是个在民间马戏团里卖艺的,主业是表演魔术,成名作是表演在密闭水箱里半个小时淹不死——王泽推断,他很可能是个水平比较低的水系特能人。
主业不太挣钱,人民群众不欣赏他的表演,因为同样是淹不死,看他还不如看热带鱼打群架。于是他只好操起副业,副业是搞封建迷信,以及招摇撞骗。王泽就是他招摇撞骗的副产物。
王泽他妈献身“大师”,未婚先孕,大师被当地警方取缔,拍屁股跑了,单亲母亲混不下去,只好带着拖油瓶北上讨生活,吃了很多苦,为了立足,嫁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八岁的老头,给王泽拿到了永安户口和入学资格。
从那以后,王泽就欠上了她。
他的“好日子”都是亲妈牺牲自己换来的,所以他得每天拜神似的感激三次,早晚请安,喘气都不敢使用错误姿势。
可是后来,他还是“不争气”地长歪了。他妈觉得他的水系特能是“遗传病”,决定把他送去治,偷偷联系传说中会电击学生的管教学校时,王泽跑了——毕竟水系特能人电阻低,更怕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