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75)
谷月汐侧头瞄了一眼,看见盛灵渊正用黑雾编着一串一串看不懂的咒文。
“前辈,这是巫人咒吗?”
“唔,”咒文内容不断修改变动着,像是在打草稿,盛灵渊头也不抬,“前面路口往西拐。”
谷月汐应声打方向盘,心惊胆战地观察他的动作:“前辈,你……你不会在现编咒文吧?”
“巫人大圣都没这个本事,何况我一个外族,太高看我了。”盛灵渊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只是将现存的通心草咒略做改编——成了,怎么像方才那位不知名的朋友那样,把这个发出去?”
谷月汐:“……”
宣主任居然还没教会他这古董剑用手机,靠不靠谱啊?
她连忙留着一半的注意力开车,摸出手机给那一串巫人咒拍了照,发了出去。
盛灵渊:“除恶咒以外,普通巫人咒门槛很低,凡……普通人拓下来拿去也能用,这是根据通心草咒改的,我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纯为应急,难免粗陋,诸位先凑合用。”
想他在位时,生产力多低下啊,城墙外荒山万里,帝都的石板上也并排走不了几台大马车,打仗机动全靠各展神通,老百姓家里有几把钝斧柴刀了不起了。
谁知道三千年后人口这么多,凡人们还造出一堆能把自己炸得满天飞的玩意儿?
“通心草咒需要傀儡,傀儡制作起来太费时,来不及,你们把拓好的咒文撒到与自己同宗的东西里——水系找河,金系找铁,能捏几个临时的分身,分多少看个人承受能力,量力而行,每只临时傀儡能坚持一刻,分开行动。”
“这个好,盛先生牛逼!我刚就想说植物系的同志们能用植物代替真人呢,这下连水系和金属系都可以了!”善后科的几位骨干刚从俞阳飞回来,都没来得及调休就被逮进会议室帮忙,杨潮拿着一沓回响音机调用申请找黄局签字,“领导补签一下,设备我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去了。”
异控局毕竟有成熟的应急机制,虽然一时猝不及防,折进去一沓精英,后续增援很快到位。
一个个贴着咒文的冰人、铁人、树叶人迅速深入人群聚集的社区、村落,特种部队的精英们平均一个人能同时承受十多个傀儡,江州地区的特能外勤一下增加十倍,迅速控制了场面。
与此同时,第一批回响音机直接空运过来,在黑瘴扩散的边缘落下,以毒攻毒地播放精神系的清心醒神音乐,试图以毒攻毒、把被心魔瘴困住的人们唤醒。
善后科全体忙得脚不沾地,发紧急公关稿,封锁周围交通——每次发生这种事,他们临时工一样的科室主任准会被外勤“借调”得没影,罗翠翠作为资历最老的一个,被赶鸭子上架,感觉这一头孤寒的秀发马上也要殉职去也。
谷月汐超速百分之百,车载GPS提示她已经进入清平市,周遭能见度降低到了她需要用透视眼看路的地步。
谷月汐打开外勤车上的激光灯,打出一道光束,给直升飞机上的同事指路:“清平这个地方不太对劲,太安静了,周围……嘶!”
谷月汐突然一脚急刹车,人差点让安全带勒成两截,瞳孔缩成了猫一样的细线——她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前挡风玻璃上一闪而过,以她的动态视力,百分之百确定那是个人,但车子并没有撞到什么东西感觉。
翻滚的黑瘴里,有不少人影漂在半空,赤裸的妇女,拿着枪扫射的小男孩,一个瘦小的男人身体突然从中间裂开,里面爬出了一只恐龙似的怪物,仰天嚎叫,又像愤怒,又像在哭。
盛灵渊:“闭眼。”
谷月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啊?”
一只手伸过来,居然就这么用手心盖住了谷月汐那双穿墙破瘴的透视眼,谷月汐眼皮一沉,被迫合上:“但我开车……”
那只盖住她眼睛的手在她眉心上打了个指响:“碧天悠悠,游云不流。”
谷月汐觉得眉心微凉,好像有根细长的铁丝穿了进去,她忍着没躲,听那男人低沉的声音像夜风卷过千里无人的野渡:“……风摇雨送,撵落梢头。”
一缕白光开始从眉心处扩散开,她“看”见了眼前一个模模糊糊的圆环,随后,谷月汐意识到那是方向盘。
她吃了一惊,透视眼第一次透过了她自己的眼皮!
“啼鸟归巢,独莫我有。”
“独莫我有……”
“莫我有……”
男人和缓的声音仿佛陡然多了无数应和,好像是黑暗里幽灵被他唤醒,茫然地跟读着:“沧海潦潦,浮浪无常;鲛灵长泣,何处归乡;南塔幢幢,亦我彷徨……”
“亦我彷徨……”
“彷徨……”
古老的悲歌声穿透了谷月汐的耳膜,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瞬间将她拖回到无处着落、举目无立足之地的童年。
那只悬在她额头的手再次在她眉间一点:“识眼,开。”
谷月汐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视野”瞬间无比清晰——她分明是闭着眼,但公路、建筑、障碍物全都清晰可见,和睁眼时看到的东西又有微妙差别,她一时形容不出,只是觉得很多死物在她眼里都像是有了生命。
刚才那些半空中乱舞的群魔影子一个都不见了,江州地脉像画在地上的黄白线一样清楚,她有种自己能一眼穿透地脉,看到尽头的错觉。
“这是……”
“这就是你祖宗的识眼。”盛灵渊撤回手掌,示意她继续开车,“你族祖上有南冠猴的血统,所以天生透视眼。只是一来血脉传到此时太稀薄了,二来是你肉眼不瞎,所以识眼不开,我刚封了你的肉眼,识眼不会被幻象所迷,现在放心走吧。”
谷月汐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不是识眼的缘故,她觉得很冷。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也冲不散那股附骨之疽似的凉意。
“识眼”是高于肉眼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把世界看得这么清楚,可是莫名的,无边的孤独感冲上来。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撕裂了她和世界稀薄的联系,谷月汐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呼吸急促了起来,嘴里一股腥味返上来,才意识到是她把自己舌头咬破了。
她本来是个喜静的人,很不爱聊天,此时却迫切地想有个人说话。为防止自己被那孤独感淹没,谷月汐没话找话地问盛灵渊:“前辈,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能用什么方法提高透视眼的能力?我应该怎么设计训练?”
“训练什么?识眼么?”盛灵渊被她逗乐了,“你这话可别让别人听见,早几千年,南冠猴们愿意以九死将识眼换一对招子。”
“为什么?”
“因为识眼是不祥的东西,小丫头。看得太清的人命都不好,现在不过是情况特殊,我用秘法给你开一会儿而已。”盛灵渊看出了她强忍的焦躁,“你现在不觉得难受吗?放心,我只给你开了一刻识眼,时间长了你得疯。”
谷月汐下意识地偏头朝他看了一眼,不料一眼扫过去,她差点惊得把眼睛睁开,油门踩太猛,外勤车尥蹶子似的往前一蹿。
她终于“看清”了上次她在东川森林公园里没来得及看见的——这位神秘的剑灵胸口的心脏原来是一团黑气,纠缠着裹出来一颗类似心的形状,但里面是空的,心口那一点“火焰色”不是血管,而是……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好像原本长在那的什么东西被剥离了。
他……他没有心。
字面意义上的!
“啧,年轻人,怎么毛毛躁躁的。”盛灵渊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敲了一下,“看路,看我干什么?偏离地脉了。”
谷月汐慌忙扭头向前,饶是谷队向来稳重,也深呼吸数次,咽了两口唾沫,差点连张昭他们的呼叫都错过,结结巴巴地跟张昭核对完定位之后,她才刚放下对讲机,就听旁边男人慢悠悠地说:“不就是比别人少颗心吗,剜了,不影响什么,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