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222)
这时,一个风神见鬼了似的跑了过来,不知绊了什么,脚下竟一踉跄,膝盖碰地,他横着就飞到了肖征面前。
“肖主任,”见惯了大场面的风神叫劈了嗓子,“地下、地下的特守所……”
地下腥臭气熏天,好像屠宰场的下水道。
电梯门一打开,肖征差点被腥臭气呛了个跟头,盛灵渊的五感这会儿正是敏感过头,皱眉抬手掩鼻,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些血色的细线从他全身穿过的情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鸟味。
混账!
宣玑瞥见他的动作,赶紧屁颠屁颠地凑上去献媚:“我去看,我去跑腿!这里太臭了,陛下,你先上去等……”
盛灵渊看他就来气,一拂袖甩开他,把他当空气,绕了过去。
一个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外勤连滚带爬地跑进电梯间,来不及跟领导打招呼,先抱着垃圾桶吐了个昏天黑地。只见一帮特种外勤或站或跪,都堵在楼道口,竟没有敢进去的。拨开人群往里走,只看了一眼,肖征就捂着嘴出去了,连盛灵渊都皱了眉。
特殊看守所里已经没法看了。
“看……看那个监控……”一个风神哆嗦得制服裤子都颤了起来。
瞎子银翳就被押在最里面的单间里,监控屏幕上能看见他的情况,银翳头顶居然长出了角。只见他眼睛里浑浊的白翳不知什么时候散了,露出矩形的瞳孔,一双眼好似铜钱,眼皮掀到了脑门上。银翳盯着监控镜头,脸上带着又恐惧又兴奋的诡异笑容,浑身都在颤抖,而且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大。
宣玑嘀咕了一句:“他这什么情况,怎么跟要爆炸了一样……”
“卧槽!”
只见宣玑话音没落,银翳的皮突然从头顶长角的地方开始裂,不合身的衣服似的,整张剥落下来。
那已经不像人的瞎子仰头长啸,啸声如狗,整个人蜷作一团,四肢着地,疯狂地在牢房里奔走。但人细瘦短小的胳膊根本不能像动物一样当前肢用,银翳踉踉跄跄地东突西撞,突然,他张嘴吐出了什么东西,竟撞碎了特守所的牢门,径直飞了出来。
盛灵渊挥袖一卷,黑雾就把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味道很腥,上面隐约缠着黑色的纹路。
听到消息带着风神跑下来的王泽人刚到,先捏着鼻子往后一仰:“这是谁吃屎了吗?怎么呕吐物这么臭!”
“唔?”盛灵渊打量着那颗珠子,皱起眉,“这怎么像是妖丹?”
正常的妖丹像珍珠一样,不管什么颜色,表面都有一层莹润的珠光,只有主人受伤或者修为受损的时候,珠光才会黯淡。妖丹乃是天地灵气结晶,断然不会臭成这样。
再说那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有的,只有修为相当于人族金丹的大妖才有成型的妖丹,一个区区几十岁的混血吐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结石吗?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流过那珠子表面,盛灵渊反应极快,手心里的黑雾厚了三层,严丝合缝地裹住那疑似的妖丹,朝没人的地方甩了出去。
妖丹不等落地就自行裂开,从里面跑出了一张似马还似人的鬼脸,在黑雾里来回撞,试图突围。牢房里的瞎子也浑身抽搐地挣扎不休,动作频率和黑雾里的鬼脸一模一样,好一会,瞎子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断了气,而被黑雾困住的东西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烟尘。
紧接着,所有的本真教徒都面门而立,人皮好像吹爆的气球,碎得破破烂烂,褴褛地挂在血躯上。没了遮挡的骨肉不停地变形,血雾从门窗缝隙里往外喷,有人无处安身的内脏掉了一地……这些人脸上挂着和银翳一样的诡异笑容,喉咙里烧开锅的热水一样“咕噜”着,很多人声带已经裂了,却长出了各种动物式的发声替代品,怎么学也学不好的妖族通用语反而前所未有地标准起来。
朱雀血归位的盛灵渊听懂了他们的妖言。
他们说的是:“愿以我身,化为木柴,天火烈烈,九九归一。”
宣玑倏地睁大了眼睛,扭过头去看盛灵渊:“等等,这个好像是……”
盛灵渊面沉似水:“劣奴躬伏原咒。”
第112章
肖征和王泽伸长脖子张开嘴,异口同声:“啊?”
不怪这二位特能精英做神龟态,这咒名字实在是长且拗口,听之不似人语。
“咒名是从妖族语里直译的,过去懂妖族语的文化人们觉得说起这种事脏嘴,所以翻译词条没编辑,听着不够信达雅,你们凑合领会精神吧。”宣玑说,“妖王九驯用‘逆天法’清洗自己的血统,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些妖族跟着他有样学样,不走正道,又没人家屠神的魄力,于是仿造‘逆天法’,弄了个低配版的——把凡人抓来圈起来,养‘人田’。里面的人每天被迫反复念诵这个所谓的‘劣奴躬伏原咒’。念到一定程度,生命力会渐渐随咒析出,再被那些妖魔鬼怪收割走,像蓄养的牲口……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我还真没见过自己主动念这个咒的。”
不但是自己主动念,看这熟练的口型、整齐划一的节奏,恐怕还利用了业余时间组织过学习班,可以说非常刻苦用功了。
肖征一头雾水地说:“那么说可以理解成一种献祭?刚飞过去的那颗珠子又是什么?”
盛灵渊看这宛如人间地狱的特殊看守所,眉头微微锁着。
底下情况不明,但地下一层的囚徒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死后基本都成了乱七八糟的血肉,能析出像银翳一样“妖丹”的并不多。
“我看像妖丹。”宣玑沉吟片刻,“按理说银翳是人,不应该有这玩意……我猜很可能跟他们吃的那个‘真丹’有关系。本真教所谓‘真丹’是用特能人炼的,抽的是他们身上的特能血脉。每吞噬一次真丹,妖族血统就会提纯一次,提纯到了一定程度,念完原咒会发生返祖现象……啧,所以本真教一下暴露出这么多卧底,不是为了时间法则孤注一掷,是年底了,这些教徒本来也要‘出栏’,废物利用?哎,灵渊——”
盛灵渊没搭理他,转身往外走,一大票不明所以的特能外勤跟着他跑。
王泽一头雾水地小声问宣玑:“大佬什么意思?我感觉他今天情绪不太对……宣主任,你说得到底对不对?”
宣玑砸吧了一下嘴,灵渊现在能不搭理他就不搭理他:“我觉得他没喷我,就是同意我的意思。”
王泽惊奇道:“喷你干什么?大佬的人设没这么暴躁啊。”
宣玑用“尔等凡愚不懂”的目光,美滋滋地看了王泽一眼,仿佛是得意于自己能随时挨顿臭骂的特权。
王泽想不通他有什么毛病,只好暂且搁置这个问题,又跟他交头接耳地议论:“本真教这个神秘叫住养这么多教徒就为了‘吃’?何翠玉都没有这么大胃口,到底是谁在种‘人田’?”
宣玑伸手在空气里捻了一下,觉得妖气浓稠得快要化雨了:“也没准是妖王死而复生……”
话没说完,就听盛灵渊头也不回地怼了一句:“放屁。”
陛下总共说了俩字,还是骂他,宣玑却好像被人从头到脚顺着毛撸舒坦了,心满意足地冲王泽一摊手——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宣玑其实是故意逗盛灵渊理他一下,也并不认为妖王能死而复生。
当年人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炼出了天魔与其伴生之剑,混战数十年间,百万殉难的怨魂都在赤渊深处哀嚎不去。
宣玑至今记得他斩下妖王头颅那一剑的感觉。
那一刻他整个身体、神魂似乎都被碾平了,力量仿佛已经有了独立的意志,不是他们杀敌,而是被激怒的天道借着这一剑之威诛了九驯那胆敢逆天而行的妄人。人皇也好、朱雀后裔也好,都是天道手上轨道既定的棋子,被排兵布阵,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