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201)
黄局:“怎么说?”
“这几个小鬼啊,这次算是交上好运气了。不管资质怎么样吧,经过这么一次,他们以后视野会打开不少,前途无量啊。影人那个人魔的拟态,是百分之百还原的,那可都是当年跺一跺脚能八级地震的大人物。咱们的孩子……嗐,你也知道,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长大的,会的那点东西都是入职培训教的。”王博士说到这,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相当于是……怎么跟你解释呢?你可以类比成‘那位’捏着几个纸人,困住了一条恐龙。除了‘那个时候’过来的人,谁办得到啊。”
在这片群怪横行的土地上,曾有万千凡人之躯背水一战,愤而反抗,斩尽群妖,史诗一样地挣出了立足之地。
黄局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那小宣主任?”
“别‘小’了,给你张身份证就当真啊?傻小子。”王博士笑了一下,“宣主任低调不言语,但他那翅羽我看着很眼熟,以前有幸见过一根颜色和形状很像的,是我师门的镇山之宝。”
“是什么?”
王博士几不可闻道:“朱雀翎。”
黄局震惊道:“朱……那不是神话传说吗?”
“所以让你别打听了,”王博士再次打断他,“这二位身上都带着赤渊的烙印,里面水太深。别说是你,你看那帮有家学的特能,有人敢主动问什么吗?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就完了,没事应该不会骗你——你平时闲的没事,也不会跟地上的蚂蚁逗闷子,对吧?想开点,他们管这叫什么……‘减轻认知负担’?啧,现在的人,发明的都是什么词,一个个吃得饱喝得足,连想法都嫌成负担了!”
黄局:“……”
王博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忘了你进异控局是干什么的。”
黄局眼神沉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起拳,攥到了青筋暴露。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志恒啊,”王博士语重心长地叫了黄局的大名,“你这一辈子,远没到头呢,等这事了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哪怕过几年再找个老伴搭伴过日子呢,我想小果也能支持理解。人不能总跟自己较劲不是?老话讲,‘情深不寿’,你不能把自个儿困在过去里,为个死人活着,是不是?”
黄局有些赧然地摆摆手:“您看您这话说的……什么情深不深的,也太肉麻了,哪跟哪啊?都多大岁数了!”
他顿了顿,随后,脸上那一点生动的不好意思渐次熄灭,最后只剩下又冷又硬的灰质,黄局的脸像水泥模子拍出来的。
“道理我都懂,”黄局轻轻地说,“老师,我们这些普通人啊,一辈子就几十年,过了中年,身边的亲朋好友就开始慢慢走了。就算是少年夫妻,也迟早有个先走的,谁离了谁不能过啊?她要是病死,我冬天给她送终,春天给她上坟。人事代谢,没有这把年纪还要死要活的。哪怕她运气不好,遇上车祸天灾,没个好死,那也是命,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她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好汉,我俩都是对社会没什么贡献的庸人,别人能认的倒霉,咱也不会不依不饶。”
黄局的嘴唇颤抖起来:“可他们不能把她……把她当个人参虫草之类碾碎了吃。您看见何翠玉之流吗?她是‘老祖宗’,是末代清平司,势力大得没边。我们家那个,就有点微末的特能,连个桶装水她都扛不动,除了买菜算账利索点之外,她什么用也没有。没用,她就不能做人了吗?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老师,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王博士没回头,搭在身上的手伸过来,无言地在黄局的手上拍了拍。
老人的手干燥而温暖,触感粗糙,能把人拍出一腔的委屈。
“是我对不起你们,”王博士叹了口气,“赤渊和特能出生率的课题,当年是我提出来的。我那会异想天开,一心想着揭开特能人背后的秘密……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什么要查它呢?我带过的最好的学生……巩成功,唉,不说了;小向小宋,晚节不保;单霖远走边疆,一年到头不回来;小果……小果尸体都没落下。”
黄局迅速把情绪稳定下来,摇摇头:“她就是搞异常能量监测的,当时上赶着加您的研究组也是自己发现了问题,她自愿的——您老别说这话。”
王博士低声说:“总局不安全,我也就在这能跟你说几句话。按照‘那位’的说法,只有人族和类人族才能出产人魔,现在这几个人魔都重新封起来了,我怕他们下一步就没这么迂回了,你要小心。镜花水月蝶这枚钉子,如果是他们埋的,我觉得不会只是想召来人魔,劈咱们大楼里的一棵树。”
他说着,几个水膜包的泡泡冒出来,贴在了黄局的心口、咽喉、太阳穴等地方,一闪又消失了。
黄局一呆,忙说:“老师,护具我准备了不少,您不用……”
“带着吧,”王博士说,“我经历过战乱,吃过苦、也享过福。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变成了个老糊涂老废物,没法赔你一个大活人,能出点力,我心里也好过。”
王博士一语成谶。
从江州开车回西山总部,路况良好的话,四五个小时就到了。三大特种外勤声势浩大,一路上连跟有点灵性的草都退避三尺,平平安安地把几十大车的危险物品运抵了总局大楼。
研究院全体留守人员已经在门口列好了队,摩拳擦掌地预备迎接自己未来一周的加班生涯,老远一看见车队,就绿着眼一拥而上。
“活久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封印箱!”
“院长说统一拉到后山,统一检查,无害处理后封印登记哈,同志们辛苦一下!”
“听说有好多文物是吗?”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能拍照吗?保证不外传!”
争先恐后的后勤们把盛灵渊从入定状态里惊醒,睁眼被阳光刺了一下,他伸手挡着一偏头,正好掉进了一双深渊似的瞳孔里。“深渊”没有防备地接住了他,起了一点细微的涟漪,眼皮淡定地垂下来,把视线挪走了。
“怎么样,”宣玑故作淡定地问,“有头绪吗?”
“一点,”盛灵渊说,“什么事这么吵?”
宣玑:“后勤的孩子,没见过世面……”
话没说完,就听见“嗷”一嗓子——研究员们翻完了危险异能物品,翻到了后面那堆金砖和珠宝。欣赏封印箱里的危险物品之美,多少需要点专业知识和胆量,欣赏金银珠宝就不用了,但凡长着眼睛的,视力都被晃掉了两个点。
“快快快,谁掐我一下,这是金箔包的巧克力砖吧!”
“我眼值了,我眼这辈子算是吃过见过了。”
“还是活得长真好啊,谁要是能活八百年,一天捡一个铜子,傻子也能躺成亿万……不对,亿亿万富翁啊!”
宣玑:“……”
放屁!你躺一个试试!
盛灵渊眼睛里带了笑意,熟练地推门下车:“走了。”
陛下不是账房先生,护送了他们一路已经够给面子了,没有再守着他们清点东西的道理。
总局法阵森严,没有许可证,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再出娄子,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黄局办事周到,当然不肯让陛下去坐员工班车再倒地铁,早让人拨了辆专车。肖征送车钥匙过来,刚扔给宣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狐疑地看着他:“我说,你身份证是假的,驾照不会也是假的吧?”
宣玑刚单方面“失恋”,又被研究院的小瘪三鉴定为“不如傻子”,借陛下的光才能坐专车,心情正不美妙,随口嘴炮:“是啊,自己印的。我家里有八千萝卜章,办证专用,五块钱一张十块钱仨——结婚离婚准生证打包出售,你要吗?友情价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