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加坐立难安起来,只想赶紧把礼物交到齐瑾手里,然后回去。
哪怕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来的时候是齐瑾派人接他的,但回去也要麻烦齐瑾吗?
亲朋好友这么多,齐瑾哪会顾得上他……
林有乐准备的礼物是一个自己用毛线织出来的糖果。
他小时候看过他妈织毛衣,记得一些简单的针法,技术当然不怎么样,所以“糖果”十分简陋,他做了好几个,挑了最好那个,把买来的一个小胸针放进去,再用不同的毛线绳将两头扎紧。
最后装进一个小盒子。
送生日礼物当然也要分先后。
跟齐瑾关系好的先送。
所以他就等着,耐心等其他人都送完了轮到自己。
然而有些人送完礼物也不走,挤在齐瑾身边。直到齐瑾的视线越过他们、看过来笑问:“乐乐,你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他终于把礼物送了出去。
那时候齐瑾手里拿着不少礼物,一股脑交给旁边的管家,然后把他送的礼物接过去。
一个小纸盒,跟那些动辄几千上万的礼物当然不能比。
周围有嘘声。
让林有乐脚趾抓地,有些难堪。
“齐瑾,齐瑾快拆开,让我们看看大学霸给你送了什么宝贝。”
“是啊是啊,太好奇了!”
那些语气听上去就不怀好意。
他很窘迫,低下头,垂着的手指不自觉紧张的互相用力搓。
他感觉齐瑾看过来了。
接着,他听到齐瑾说:“要看也是我自己回屋里看,又不是送给你们的!”
他暗暗松了口气。
好过当众处刑。
他找到机会,跟齐瑾说自己想先走,但齐瑾不由分说的带他去找了庄梓俞,又说要跟父母先去见一见其他客人,等等来招待他们。
齐家小少爷生辰,操办得这样热闹,当然不可能只简单的同学聚会。
见到庄梓俞后他确实放松了点,不说走了,坐在角落,吃了一小块水果。
奢华明亮的大堂,小提琴悠扬的声音。
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世界,仿佛连呼吸声大一点、都是一种冒犯和出糗。
他保持谨小慎微。
庄梓俞很努力的逗他,大概为了缓解他的紧张,又跟他说起大厅里的装饰摆设,比如哪副画出自哪个名家之手,哪个花瓶又是哪个朝代的古董。
他根本听不懂,庄梓俞说那么多,他只记住了那些天文数字。
深觉可怕。
桌角一个花瓶墙上一幅画,竟然就要那么多钱?!
那金额大到他连多听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但如果说,听庄梓俞介绍古董时他是震惊,那么之后发生的事,就是绝望。
一声清脆的“砰——”从宴会厅那头传来,紧接着就是无数聚集的人声。
庄梓俞拉他过去看。
还没走近,远远就听到纷纷议论之中有严厉的斥骂,还有幸灾乐祸的口哨声说这下是一条命都不够赔咯。
那时他们还在外围,把过程只听了个大概。
一个上菜的帮佣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清代的观音瓶,那花瓶初步估价两百多万。
两百多万……
一个花瓶!
他不想看,心里发慌,觉得太残忍了。
但庄梓俞非拉着他,一边叫让一让一边往里面挤。
然后,就像当空一个霹雳,劈得他两眼发黑连站都要站不稳!
他头昏目眩。
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人踹了一脚摔在地上的妇人,她身上的佣人服还有冒热气的菜汤,手烫得通红,她却察觉不到一样,只惨白着脸:“不是我打碎的,真的不是我,有人撞了我一下……”
根本没人理他。
之前动过脚的人呸了一声,还想再动手,他先从僵硬中反应过来,冲上去挡在他妈面前,恶狠狠瞪那人,“你想干什么!!”
大厅里动静大,终于吸引了在另外一个厅里跟父母一起应酬的齐瑾。
他先过来,然后是齐夫人。
林有乐永远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内心,惶恐,绝望,手脚发凉,大脑一片空白。
特别是看到人群自动避让,齐瑾的身影出现的时候。
他浑身颤抖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身后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来齐家当帮佣又闯了弥天大祸的母亲,周围那些看好戏的恶人就像环伺的群狼,而面前高高在上能决定他生死的,是齐瑾。
齐瑾皱眉,想来扶,“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
——“齐瑾!这个佣人打碎你家古董花瓶了!清代观音瓶那个。”
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缩开手,拒绝了齐瑾的搀扶,嘴唇在抖,“我……”
可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妈更是完全吓傻了,拽着他的衣襟小声哭嚎,说怎么办,怎么办啊乐……
两百万。
别说是卖了她,就算卖了他们一家人都赔不起。
后来是齐夫人解决的。
齐瑾和管家驱散了那些围观的人,齐夫人亲自扶起了他和他妈妈。
说不要紧,只是个花瓶而已。
“两百万……”他死死攥着拳头,不敢多看一眼余光里带人离开的齐瑾,他太阳穴一阵阵的跳痛,浑浑噩噩的做保证:“齐夫人您放心,我、我以后赚了钱,一定会赔您钱。”
“谁说要两百万?”齐夫人笑的十分温和,她侧头,先吩咐佣人带他妈妈去换衣服、让医生帮她看看手上的烫伤以及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说完才又跟他说道:“只是我在集市上看着好玩随便买的而已,两百块都不用,买了一堆,碎了也就碎了,仓库里多得是,补一个就是了。”
佣人来拉他妈妈。
他妈妈不敢走,哆哆嗦嗦的躲在他身后。
齐夫人见状没有强求,只叹了声,说:“你妈妈应该是被吓到了。那几个孩子、皮得很,喜欢胡说八道的吓唬人。”
说完越过他,对躲在他身后的妈妈说:“大姐,虽然花瓶不值几个钱,但你毕竟做错了事,还闹得大家都不太开心,今天的工资就扣下不给你发了,你现在就回去吧,把湿的衣服赶紧换一换。”
一个人的涵养和温柔,是可以从一句话甚至一个神情里读出来的。
哪怕事后想想,知道齐夫人的宽容大量并不是给他们,而是给那些故意恶作剧的少爷小姐们……
他也仍然心生不尽的感激。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齐夫人那样雍容华贵又温和娴静的妇人,也是第一次真实的意识到自己跟齐瑾的差距。
那么清晰、明显,隔山隔海,天堑鸿沟。
后来他就跟齐瑾冷战了。
也不能说冷战。
齐瑾从来没跟他交好,两人的交集都是源于庄梓俞。
现在隔了两百万、还有那天差地别的家境。
齐瑾来找人,不再主动跟他说话,他心怀愧疚又自卑,当然也没脸主动搭腔。
就这样,他跟齐瑾之间的关系从生日会僵持到了春季运动会开始。
“要不要三级跳?好像很简单。”齐瑾一路跟林有乐说话,“四百米接力的话我们上场怎么样?老大你跑的那么快,加上我,再找两个,我们一定能拿第一!”
林有乐叹口气,听到这不切实际的雄心壮志就忍不住泼冷水,“省省吧,别人班上有校队的体育生,我们怎么跟人家争?”
“老大,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切皆有可能!”
林有乐说:“盲目乐观,你太膨胀。”
“我这叫知其不可而为之!”
“你这是没有自知之明。”
“虽千万人吾往矣!”
“没千万人你,就事论事,别抱太高期望,就不会太失望。”
“嗐,做人怎么能那么悲观呢?”齐瑾说:“万一运动会当天,他们校队打篮球腿折了,或者他们互相抢女朋友窝里斗闹不和呢,是吧?凡事都往好的方向去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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