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诸人都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农具使用上去了,方俞也总算是得出功夫来喝一盏子春茶,来这头要讲的课业远比在书院里要讲的多,处处都是延伸,说的他是口干舌燥。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方俞道:“今日该讲的东西都已经讲了,提前跟你们划分好了地,一人三分,多了你们也干不了。今日的目标便是把地都翻一遍,每个人可以领取三个农具前去使用。”
诸人兴冲冲的去抢农具,孙垣扛了一把锄头,拎了个镰刀,这是最基本的配置。其实有这两样已经足够了,也闹不明白夫子作何要让取三样,直到见着赵万鑫带着个大斗笠才反应过来,自己赶紧捞了个草帽带上。
方俞送学生到门口,看着外头的太阳已经老高了,虽说时下晒着还不算热,但是在地里多忙活儿一会儿便是一身汗,他看着时间,上午还能干两个一个半时辰的活儿。
“都下地去了?”
乔鹤枝往这头来,见着方俞一人负手立在门口。
“去了。让灶房多烧些热水,他们回来用的着。”
乔鹤枝笑道:“我早已经吩咐好了。”
方俞点了点头,见着乔鹤枝胳膊上挽着个小篮子,今日穿的也很素,未戴钗环,一件深绛色的交领长衫,瞧着倒真有些像农户人家小哥儿的模样。他凑上前去小声道了句:“乔哥儿这是要上哪儿去?”
乔鹤枝闻声敛起眉毛掩嘴轻笑,农家人户爱用姓唤小哥儿,先前他就听到过盛甲叫祁楸做楸哥儿,外人笑话盛甲一嘴农耕气息,不过他倒是觉得此般唤着很是亲热。
“别嘴贫,学生听了笑话。”他摇了摇篮子:“我听庄妇说田地里有新鲜的果蔬,便想着前去采摘一些回来做菜。”
“我随你一道去。”
“你不去盯着学生了?”
“做苦力没什么可讲可盯着的,左右田地已经分到了手上,干不完不准回来吃饭,等晚一点我再去瞧瞧便是了。”
乔鹤枝点点头,将篮子递给了方俞,转而又去挽住了他的胳膊,两人一道沿着庄田小道去摘菜。
这阵子地里绿油油一片,不光是种植的菜瓜,还有许多野菜草,佃农未曾来锄地,倒不是因着懒惰,缘由是这些菜地里的野菜草可以吃,一来是可以喂养牲口,二来雇农自行取些回去吃也是可以的。
乔鹤枝割了点野草菜进篮子:“等晚饭可以用来炒腊肉,也可煮个汤,学生在城里都过的富足,比起一般好的果蔬,这些野菜反倒是更讨他们喜欢。”
“你便惯着他们吧。”方俞在一头摘香椿,这阵子的香椿嫩的不用指甲掐也能掐断,折下的声音哒哒哒的十分清脆,采摘起来很是有摘菜的乐趣:“今年的香椿味道很好,且又是现摘的,夜里用做炒鹅蛋可清热去火、补气补血。”
他埋头长嗅了一口手上的香椿,已经开始惦记上那一口鲜味了。
“你要是喜欢啊,还能给你做香椿豆腐肉饼。”
乔鹤枝摘了点野菜便直起了腰,蹲太久了两眼发黑,菜地里野花开的好,一串串的小白蝶子交织缠绕在卷心菜前飞的极低,他正要去戳一下停在卷心菜上的蝴蝶,心里突然一个咯噔往后一脚摔在了菜地里。
“怎的了!”
方俞赶紧放下香椿过去扶人:“崴着脚了吗?”
“没,没有。”乔鹤枝往方俞身上缩了缩,指着卷心白菜道:“那上头好些小青虫。”
乔鹤枝瞧那卷心白上扒着的三五条青虫,三条团在一起能有小指头大小,一个卷心白上能有十来条,软趴趴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地里有这么些蝴蝶便是这青虫来的,瞧着还有些已经成茧了。”
方俞伸手扯下个蝶蛹,相较于小青虫的软,蝶蛹就比较硬了,拨动尾巴还能摇摆一下,但若是用力捏的话还能爆一手浆出来。
“别怕,你看这蝶蛹还挺可爱的。”
乔鹤枝缩着脖子不敢摸躺在方俞手心的小蝶蛹:“不要,快拿开!这片菜地的青虫太多了,我瞧着腿软要走不动道了。”
“真的很可爱,这蝶蛹能长出蝴蝶呢,带些回去养着,到时候蝴蝶便飞进屋舍了。”
方俞捏着乔鹤枝的手指想让他摸一下,没成想吓的人径直将他手上的蝶蛹都给拍掉在了地里。
“哎呀,这下可没了。”方俞寻不见了蝶蛹,一脸遗憾:“得亏是小公子没有生在乡野啊,还怕小虫子,那可怎么耕种管理菜地啊。”
乔鹤枝一把拍开方俞,叠着眉毛生气道:“那你还吓唬我。”
“好好好,我不吓唬你了,田坎边上有桃李花,开的正好,我去给你摘两捧带回去插瓶。”
第91章
“忒累了,这活儿就不该是给人干的。”
“时下我觉着自己已经泡在汗水里,手也要磨破皮儿了。”
午时的太阳就同是长了针一般,根根刺过来扎的人浑身刺痛,地里的学生举着锄头刨不起土来,从先时下地的兴致勃勃到时下的手脚无力,分明也就那么三分地,雇农半个时辰就能翻外,诸人却是觉着比往西天取经还难。
锄头一挥,只能挖起来一锄头的土,熟知三分地的土得挥上几百几千回才能尽数将被枯草皮紧紧抓住的泥土给铲松散。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竟然还只翻了巴掌大那么一块地。
眼瞧着自己平整光洁的手掌心因与锄柄摩擦而红肿了起来,越是握锄柄越是痛,便是有人开始嚷嚷起来:“这什么时辰了,还得挖到何时?”
“得午时三刻才能回去用饭,先前夫子不是已经说了嘛。”
问了雇农,听说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时辰,诸人叫苦不迭,孙垣揭了草帽头顶似乎在冒热气,他将帽子丢在一旁,一屁股坐到田坎边上,也是没工夫嫌手脚上的泥土脏,拿起水壶便对嘴牛饮了一大口:“夫子说这三分地今天得翻完,下午还有时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吧。”
“我堂堂一个读书人,虽说功名不济,但好歹也已经是个童生,便是不能考中秀才,家业也是足够吃穿富足一生,凭什么要在这里吃翻种田地的苦。”
孙垣原本是想宽慰诸人一句,没成想一句话倒是把人给说破防了。
此话一出,可谓是说到了诸少爷的心坎儿上,纷纷嚷起来:“是啊,今日东奔,明日西走,先前去做集会摆摊叫卖也就罢了,时下还来耕地,知道的是来讲学,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落败要四处讨生活了,作何要来吃这些苦头。”
“反正我是不想干了,夫子要骂便骂,要罚便罚吧。”
孙垣见众人泄气的模样,他心里何尝又不觉累,看了一眼身旁的赵万鑫,素日里最是爱干净整洁之人此时也是坐在草堆上喘着粗气,连脸上也是沙土。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也都没说话。顿了一会儿,赵万鑫盯着孙垣的手:“你的水壶拿来少爷喝一口。”
“你不是不同人喝一个水壶嘛,喝自己的去。”
“我的早已经喝完了。”赵万鑫咽了口干唾沫:“快快快,拿来。”
孙垣笑了一声,抬手把水壶抛了过去,赵万鑫接过后慌忙拧开连忙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
“如何,早撑不下去了吧。”孙垣反手拖着自己的后脑勺,靠在草垛子上半垂着眼睑打趣道:“其实你娘这般疼你,找人传个口信儿回去,宅子里头定然会立即派人来接你走,就是夫子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你当本少爷蠢不成,当初我爹娘得知我要来庄子里学习农桑之事举家欢欣鼓舞,我爹就差给夫子跪下了,现在要是回去就是我娘给我撑着,那我也是没脸面去见我爹了。”赵万鑫擦了擦水壶嘴,嗤笑了一声:“你少拿这一套来激我,越是这般说,本少爷还越是不回去,你都撑得住,我还能比你差不成。”
“你没事总和我攀比什么,小爷的毅力与恒心可不是你能比拟的。”
两人正互相揭短打压彼此,忽的听见锄头落土的声音:“我不干了,今儿就回城里去,你们不敢走我敢,谁愿意在此处吃苦便在此处吃苦吧。本少爷做点什么不比在此处翻土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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