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处人少的位置前落座,瞧着一旁有不少的果子点心,随手拿了两颗尝尝,又丢了一颗给雪竹:“味道还不错。”
雪竹笑着接过,也尝了口:“小的觉着还不如主君和公子做的西瓜子。”
方俞笑了笑。
“是什么还不如西瓜子?”
雪竹闻声连忙规矩站在了一旁,方俞抬头:“季兄也在?”
“我正与小厮闲说,南瓜子不如西瓜子香脆。”
“你们主仆俩倒是清闲。”季韫禄道:“怎独方兄来,不见正夫?”
方俞自知是客气话:“他身子不好,不长出门。今日天冷,便没让他出来。”
季韫禄道:“这翻过了年,竟是比年底还冷了,不过想来冷过了这一阵子也该暖和起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倒是也舒坦,但方俞却有些奇怪,季韫禄是通判府的少爷,按道理来说和这府里的诸多公子少爷小姐应当是相识的,但是前来打招呼的人却并不多。
未等他猜想出其中的门道,倒是有人先送了答案上来。
“四弟,我当你今日不曾来呢,原是坐在这角落里同人相谈甚欢啊。”
两人闻言,季韫禄先行起身同人行了个礼:“二哥。”
方俞并不识得此人,但听见季韫禄的称呼便也知道了是何身份,也拱手做了个礼。
然一脸戾气与季韫禄温和面孔截然相反的男子却开口不善:“哟,这不是娶了茶商乔家独子的方……方什么来着,方俞是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想必四弟是承袭了孙姨娘家的传统啊。”
“四弟若是不擅交际在大场面上露怯,往后还不如多在家中温习读书,若是挣得个举人头衔回来,想必会讨得父亲更高兴。整日里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惹得父亲不快,岂不浪费了孙姨娘在父亲身上一身痴缠的功夫。”
“二哥!”
纵然季韫禄脾气极好,却也忍受不了男子对其母亲和朋友这般侮辱,眼见着势头不妙,方俞连忙拉住了季韫禄,若是在这头闹了起来,两家的颜面都不好看。
男子似是也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自以为器宇轩昂的去了另一头,方俞回首之际,季韫禄却已经愤恨红了一双眼。
“季兄何必把这起子言语放在心上,不过是让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家丑让方兄见笑了,二哥与我素来不睦,在家中时常拌嘴几句,未曾想出门也不顾颜面,让方兄听了些不堪,还请方兄别往心里去。”
方俞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种话明里暗里他不知已经听了多少回了,自然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倒是没想到季韫禄母亲的母家也是商贾出身。
通判大人年事已高,约莫在四五十时娶的孙氏做妾,那时候孙氏正当妙龄,很快就得了通判的喜爱,产下一子便是季韫禄,季韫禄又颇为争气在嫡子前先考上功名,嫡系一脉和妾室一脉自然是不和的。
方俞都能想到平日里无非以孙姨娘的出身作为嘲讽,连带着整个圈子里的正室嫡出都跟着排挤季韫禄,外人看来光鲜的出身,内里也不过是一滩烂泥。
就连方家这样的秀才人户都敢嫌乔家,更何况是通判府这般人户,方俞悠悠叹了口气,幸好他们家人口简单,否则还真是有的闹。
好好的一场宴会被季二子这么一搅合,季韫禄的心情也是可见的不佳,方俞倒该吃吃该喝喝,末了还觉得今日学政府的菜很是丰盛,可比在山庄吃的素宴舒坦多了。
不认识他的以为是个穷酸书生,犯不着结交,认识的知道他和商户联姻,瞧不上与之结交,一顿饭也没人上来拍马屁,他也用不着去拍马屁,清清静静的专心吃饭,可比什么诗会要好。
季韫禄见他胃口十分好,想来也是没有把他二哥的话放在心上,不得不感慨一句方俞是真的豁达,两人皆与商户有脱不开的关系,方俞却如此坦荡,倒是越发显得他狭隘闭塞了。
方俞见季韫禄席间都未曾伸什么筷子,素日里季兄季兄的称呼,其实也只是同窗之间的敬称罢了,说来季韫禄还比他小两岁,他也有些同情季韫禄的遭遇:“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季韫禄不解:“不知方兄所言指的是?”
方俞夹了一筷子肉到季韫禄碗里:“能哭着吃饭的人,才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
第35章
用过午宴后,方俞也未多留,这头也没有什么可交际应酬的地方,不如早些回去,还能和乔鹤枝一起在书房看会儿书,便寻着了李昀准备告辞。
“方兄这般着急,可是有什么不周之处?不妨用了晚宴再回去。”
方俞道:“李兄盛情款待实在客气了,酒菜我用的极好。只是午后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否则我也厚着脸皮留下多坐会儿吃些果子。”
“年节确也是繁忙,如此我也不多留方兄了,来日方长,改日我在琼华楼做东,我们在一道吃酒耍乐一番。”李昀客气了几句,又拉着方俞到人少的地方,道:“原是今日有事相求,但人多实在应酬不开,时下才找着方兄说话。”
“有何事?李兄但说无妨。”
“年前方兄赠予了一枝铅笔,我素日无事研究写字,年前京中亲友来访,见着我这笔稀奇,非要让我相赠一些……”李昀无奈:“也只有来麻烦方兄,打听究竟是何处所寻所买?”
方俞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道:“市面上未有买卖之处,这是内人娘家亲戚所做,今日前来倒是也捎带了两支精做的,若是不够,李兄便说个数,我也好回去转达一声。”
“如从可太好了。”李昀眼中有笑,像模像样的大大给方俞行了个礼:“多谢方兄。”
回去的路上,方俞想着原本是方便自己用的铅笔倒是还有些市场在,得空了去找林玄商量一下,到时候多制作些出来指不准还能当一桩买卖做。先做些备着,万一有人问着上来想要购买,可说工期长,到了时间再拿去,定个高价卖,也是能赚些银钱的。
…….
一日忙碌,学政府宾客散尽时已经戌时,府里忙着打扫的打扫,清算的清算,不比有客时清闲。
管家领着账房在清算登记今日入库的礼品,送完客的李昀去取方俞送来的礼。
确不是他说假话,年前表兄前来云城做客非要让他相赠铅笔,京城中人最是喜欢些稀奇未见过的玩意儿,主要也是因家境优渥,有足够的闲钱去折腾这些物件儿,且那铅笔又还是读书人用的,自然是更加得人青睐了。
所幸方俞也大方,又给他送了上来,倒是也省得在多等时日去制作。
“少爷,这便是方秀才送上来的礼品了。”
管家抱着三个锦盒到李昀跟前,府上逢年过节送礼的人极多,什么样的珍宝值钱金玉不少,方俞送的礼单在里头也算是平平无奇,管家收礼时也并未多加在意,只觉着未曾寒酸失礼便放在众多的礼品之中,鲜少有管这些事情的六少爷亲自来过问,他好找歹找可算是把方姓秀才的礼品找了出来。
“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应酬了一日的学政走到这头来,见着儿子在此看礼,也是不由得问了一声。
“未有不妥之处,方秀才送礼送到了儿子的心坎上,这才着急过来取。”李昀笑着对老父亲道,见着父亲也好奇,便当即开了礼盒,瞧着躺在盒中凹槽处的两支木质笔,在红绸的映衬下也有了几分气派。
李昀取出,这铅笔确实是精致的,笔身比先前方俞随意送他的那一支长了一寸有余,且在笔杆尾部还做了镂空的雕花,像是专门拿来做礼送人。
“这是什么笔,倒是从未见过,很是精巧。”学政捏着笔观看了须臾,赞赏后又叹惋:“做工虽好,却不过是寻常木质,若用檀木亦或者梨花木倒是更能与制工相衬。”
李昀笑老父亲道:“父亲可是俗了,只瞧檀木名贵。这铅笔用上一阵是需要削去外头的木,若是用檀木也实在是太奢靡了一些,再者若木头太硬,也是不利于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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