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推了空, 摊开的床铺中空无一人。
何安宁吃了一惊, 下意识提高声音,喊道:“老大?”
漆黑的屋子里寂静无声,何安宁心里升起恐慌,他眼神中带了些惧意,看向屋子深处。
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墨,又像是掩藏着无数邪恶的深渊。
他浑身瞬间警觉起来,后背有些发凉,再出声时,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老大?”他说道。
“嗯。”
许久,黑暗中才传来一声应答。
听见熟悉的声音,何安宁提起的心这才放回的肚子。他松了口气,埋怨道:“在那儿吓人干嘛,半天不出声?”
漆黑中传来窸窣的动静,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响起,何安平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显现。
久未清洗的头发如干草般一绺绺披散着,遮住主人的面容,身上的衣服破旧肮脏,整个人身上仿若带着森森死气。
他沉默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原本放下心的何安宁看了一眼,心脏颤了颤,反应过来后才大喘一口气:“老大,你这也太吓人了。”
好像突然走出来一个恶鬼似的。
何安平闻言,上炕的动作一顿,微抬起眼皮看他。
也不知为何,四周分明昏暗着,何安宁却觉得这双以往总是带着暴戾的眼神冰凉一片,正泛着幽光。
他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心道老大如今越来越邪性了。
待何安平躺下后,他才继续絮叨道:“好饿啊,家里一粒米都没了,咱们吃什么啊?”
何安平没有说话,何安宁也不在意,他饿得胃里泛酸水,不知怎么就想到白天听隔壁的邻居说,林启家的菜免费给村里的人吃。
他想着记忆中鲜嫩的蔬菜味道,咽了咽唾沫,咒骂道:“有几个臭钱就嘚瑟的孙子!”
可胃里却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想象中的滋味勾得造起反来了。
虽然不想在那贱哥儿两口子面前低头,但不得不承认,若是有力气,他绝对要趁着天黑去他们地里偷些菜回来。
可他现在真是饿得浑身都软了,再说那地离他们家也太远了些,他实在不想动。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声音低了许多:“我真想娘啊,以前娘好着的时候,咱俩从不用饿肚子,也不用看本家的脸色,那贱哥儿也不敢这么猖狂。”
“你说他一个哥儿,怎么就能爬在咱们头上?真是老天不开眼,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收了他去……”
何安宁说着话,声音越来越轻,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饿晕过去了,总之没了声响。
昏暗破旧的屋子又恢复了寂静,只是炕上却有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头顶的漆黑,阴冷狠毒。
***
定北县靠北,秋季短,自秋收过后,下一场雨便冷一场,直至霜冻,外头就些冻手。
昨日晚间,天上更是飘了点雪,风中也有了凛冽之感,若是哪日清晨醒来,推门后见着白茫茫雪地,也是不稀奇的。
距何安然生产的日子近了,林启担心在他发动前落雪,到时出行不易耽搁了大事,所以想去镇上跑一趟,将产婆提早接来,在他家中住下。
“距离产期还有二十几天,我就担心马婶子还应了别家的差事,不能早早来咱家。”何安然说道。
马婶子在产婆中极有名气,她的手生得小,手腕骨也细,天生是吃这碗饭的。在这行当已经做了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因此请她接生的人很多。
何安然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实的披风。这是他这几天新做的,仿着之前在城里看过的样式,在帽檐边滚了一圈赤红的狐毛,看着就暖和。
林启摆手:“用不着这个,我穿个厚棉衣就行。”
自空间升级后,他的身体好了,并不像过去那般畏冷。到底还没下雪,且用不着这么厚的披风。
“我先去问问,看她怎么说,真有别家的差事也不怕,到时我送她去。”只要她先在自己家住下,何安然生产就多一分保障。
他说着话,自去柜子里翻了件棉衣穿上,又摸摸何安然的脸,“我走了,外头冷,你不要出来了。”
北方的冬天总是带着几分萧索,何安然把窗户推开,看他牵着马出门,轻轻挥着手。
林启看见,摆手道:“别站在风口,回去躺会儿去。”
何安然脸上的笑意带了些无奈,应付地点点头,啪嗒一声将窗户合上。才想起林启之前反复叮嘱,屋里烧着炭炉子时不能关窗,又连忙开了一条小缝,果然就见院子里的人正拧眉看他。
见他复又开了窗,脸色才好些,骑着马走了。
何安然好笑,轻轻摸了摸肚子,心里想着总算要生了,不然就林启天天这个操心样,孩子还没生下,他就要累坏了。
“你可要乖些,平平安安出来哦。”何安然看着自己鼓起的小腹,轻声说道。
“我煮了壶羊乳,放在炉上热着,渴了就能喝。”钱婶挎着针线篮子进来,手上还提着水壶。
前两日,林启又买了两头有奶的母羊回来,担心羊受冻,养在柴房里,好吃好喝喂着,奶水特别充足,钱婶每日早晚都要挤一次。
“晚上蒸一笼奶黄包子吧,不然这么多羊乳一时也喝不完。”钱婶说着,还感叹道,“也不知林启从谁家买的羊,养的这么好。”
何安然眼神闪闪,笑着岔开话题:“行,多做些,给大哥家送几个,您也带回去给云哥儿尝尝。”
“好。”钱婶也不客套,笑着应下,手上针线不停,正缝着一个小棉帽。这是给何安然未出生的孩子做的。
他们夫夫两个,到底还是年轻,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何安然闲时给孩子做了好几身衣裳,却是等这几日一天天冷了,才想起没给孩子做帽子和厚实的棉袜。
这寒冬腊月的,到时孩子生下,那细嫩的小脑瓜哪禁冻?
于是钱婶便剪了布料开始缝制,正好今日林启不在,她陪着何安然待在屋子里,身上被火炉烤得暖乎乎的,穿针引线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两人闲聊着天,何安然斜倚在炕上,眼皮慢慢发沉。
钱婶见他有了睡意,不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只炉子上的一壶羊乳散发着奶香。
过了一会儿,院门响了,了了汪汪叫了起来。
钱婶放下针线去了院子,何安然迷蒙间只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听见院门被人大力合上,了了的吠叫愈发凶狠,他一下惊醒过来。
“你干什么!”钱婶的声音带着惊吓,话音未落,又听见她痛呼一声,然后大喊道:“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何安然一下子坐起身,连忙下炕,脚随意塞进鞋里,就往院子里跑。
打开房门,就见钱婶倒在地上,一个汉子手持铁棍,正要向她打过去。
“啊!”何安然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了了就冲上去,跳起来咬到那人的胳膊上。那汉子痛的呲牙,用力一甩,将了了甩了出去,只是胳膊也被扯下一块肉来。
“狗东西!”那汉子骂道,上前一棍敲在了了身上,了了短促地叫了一声,不动了。
何安然猝然睁大眼睛,正要冲过去,那人却动作迅速地转身,一棍敲在钱婶肩背上,钱婶也晕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变故太快,何安然僵在原地,然后就听见两声恐怖的笑声。
他的视线从钱婶身上慢慢上移,看向那个汉子。
那人一头枯发,因方才的动作,杂乱的头发分开缝隙,露出一张脏污得看不清晰的脸。别人或许认不出,何安然却是一眼就知道来人的身份。
何安平!
何安然的眼睛愕然瞪大,微微往后退了两步,眼睛四下看看,没找到能防身的器具。
“呵,等了几天,终于让我等到了林启不在的时候。”何安平的声音干哑,收回挥出的铁棍,在手上掂了掂,眼睛恶毒地看着何安然。
霎时,何安然只觉自己正被一条毒蛇打量着,他咽了咽唾沫,慢慢往屋里退,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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