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的,把前面两人都打发走,才重新打起精神,开始记字。
怪不得这两人这般诧异,先前乌憬经常听着听着就会出神,虽说也不能说是不努力,但态度也是学不学都可以的摆烂态度。
他没必要那么着急。
现在没有做不完的卷子跟考不完的试催着他,甚至以后都不用忧愁自己的衣食起居,吃喝玩乐也样样不缺。
慢慢学也是可以的。
落学后,乌憬已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小厮本是要进来唤他,但因为国子学外还有千岁爷在等,又无声退下请示。
国子学的学子们陆陆续续都走空了,黄昏快落下时,宁府的马车才下来一人,径直朝学里徐徐行去。
乌憬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被人触碰到时,才猛然惊醒,又被鼻尖熟悉的气息安抚下来,听见来人在自己耳畔轻声唤,“乌乌?”
困意又重新上涌。
少年又松懈下来,困顿地点点头,下一瞬,他整个人都被猝不及防地抱起来,被弄醒的乌憬正准备又睁开眼,就被人用手轻轻抚着、拍着后背。
他很快,又趴在宁轻鸿的肩头睡过去。
宁轻鸿面对面抱着人,托着人的臀肉,又让人拿了个鹤氅,盖在少年身上,免得乌憬明日回过神来,又要羞得不肯来听学了。
他身上的绯红官袍还未换,在大多人穿着素净的国子学中异常显眼。
学里还剩着些未走的廖廖几位学子,这些人还未入朝为官,都认不得宁轻鸿的身份,只是瞧见人身上的朝袍都低头垂首,小心退让到一旁,再不经意瞧见对方怀里还抱着位被鹤氅埋得严严实实的少年。
只露出一点乌发同雪肤,叫人瞧见少年将脸埋在深处,二人间亲昵得不行的动作。
只是学子们不认得,学里的教傅们却都认得宁轻鸿这张面孔,一声声的宁大人几乎隔一会儿就响起一声。
国子学祭酒还特地闻讯赶来,“见过宁大人,大人前来怎也不派人提前通传,倒叫臣唯恐招待不周。”
宁轻鸿轻声笑道,“祭酒说笑了,我只是来接家里的小孩回去,同其余人并无甚不同,何必劳烦于你。”
祭酒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不同,他不敢把目光放在千岁爷怀里的人身上,只寒暄道,“那大人若是接着了,臣便相送大人一程?”
宁轻鸿否了,“还是莫要吵着他了。”
祭酒便忙拱手,“那微臣告退。”
宁轻鸿这才重新抬步,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国子学的府门行去。
直到千岁爷的身影彻底瞧不见了,祭酒才敢重新直起身,他连方才的那一幕想都不敢去想,连在脑内编排千岁爷的事都不敢。
只匆忙离去紧着处理公文去了。
乌憬一路被抱上马车,又被抱回府上,昏昏沉沉睡了快一个时辰,才被人唤醒。
“乌乌?该用晚膳了。”
“入了夜再继续睡?”
宁轻鸿哄醒人的动作堪称温柔,抬起乌憬的侧脸慢慢抚着,连嗓音都是轻的,一连唤了好几声才把陷入深眠的少年叫醒。
乌憬睁开眼后还发了好久的呆,醒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好像不在学里,而是回了府了。
他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姿势,还有身上还在盖着的鹤氅,而后一点一点从脖子根红上了脸。
不敢相信自己是一路被宁轻鸿抱回来的。
甚至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都看到了。
乌憬光是想想每日国子学敲钟后的人群盛况,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洞里。
他磕磕绊绊的,“你,你,我——”
宁轻鸿半笑着问,“什么?”
乌憬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睡着的人是他,任由被抱起来的也是他,被抱起来后还睡在别人身上的也是他,简直怪罪不了分毫。
“好了,哥哥特地等国子学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去接乌乌的,还让乌乌多睡了会儿。”
“除了剩余几位学子,没人看见。”
乌憬没完全放下,“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同你打招呼?”他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了。
宁轻鸿道,“学里的教傅官员,识得哥哥的,都没胆子瞧过来。”他又补充,“这鹤氅也一直盖在乌乌身上。”
“没人看见。”
又重复了一遍。
乌憬慢慢松了一口气,面上的晕红也缓缓消退,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宁轻鸿道,“哥哥听旁人说,是因着乌乌午时未歇息,先前才这般困的。”
他问,“为什么不睡觉?”
乌憬企图辩解,“那时……还不困。”
编了半天,挤出来这三个字。
宁轻鸿笑,“是么?”
乌憬直点头。
他生怕宁轻鸿会继续追究,因为这个谎言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漏洞百出,但下一瞬,却见对方很无奈似的,“下次不许了。”
乌憬愣愣地点头。
这茬过后,才去用了晚膳。
夜里,乌憬去沐浴完,早早便上了榻,只是他前不久才睡着过,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但依旧抱着宁轻鸿装睡。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乌憬自己都快睡着时,才晃了晃脑袋,在漆黑中看了眼身旁的人,而后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
装作是起夜,骗过了寝房外守夜的下人,为了防止吵醒人,连木屐都未穿,赤着脚就往外走。
幸而朱红的廊道被下人擦拭得极为干净。
一刻钟,两刻钟……
依旧未回来。
宁轻鸿起了身,微叹着下榻,披了件氅衣去寻人,他推开寝房的门,“陛下呢?”
下人立即跪伏下来,“陛下不让人跟着,看方向,应是去了书房。”
书房离寝房不远,
也就一盏茶的路程。
宁轻鸿到时,书房的门还是半开着的,从宽敞的缝隙中,能瞧见里面亮着昏黄的烛光,他无声推开门。
瞧见乌憬正趴在案桌上,点着灯,仔细看些什么。
少年困得厉害,时不时就会揉一下眼,竭力地撑起精神去看手里的书简,有些看不懂的,还会咬着笔杆琢磨好久。
最后将不认识的字写下来,准备明天去学里问别人,再将他觉得重要的字句摘抄下来。
尽管乌憬能看得懂的字,少之又少,连在一起后,晦涩的语句让他连这是什么意思都翻译不出来,脑袋都快一点一点的了,都坚持着晃晃头,努力继续看下去。
少年看得是书房架子上的医书,尽管只是随手抽的一本,尽管他连里面讲得是哪方面的内容都不知道,也依旧大半夜偷跑出来,背着人悄悄看着。
“乌乌。”
门边传来声响。
乌憬瞬间慌乱地将医书藏起来,吹灭了灯,动都不敢动。
宁轻鸿失笑,“哥哥已经看见你了,过来。”
少年这才泄气地爬起来,低着头走过去。
宁轻鸿问,“为什么半夜不睡觉?”
乌憬下意识撒谎,“我,我不困。”
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都困得眼睛都揉红了,怎么可能不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骗人,乌憬懊恼。
宁轻鸿轻叹,“当真不困?”
乌憬不说话了。
宁轻鸿将乌憬的脸抚起,“乌乌,看着我。”
乌憬的眼神闪烁,心虚。
宁轻鸿无奈地笑,“哥哥同乌乌做一个交换如何?”
乌憬这才抬眸,好奇地去看他。
“乌乌每日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在学里不走神、不打瞌睡,哥哥每日便应你一个要求,可好?”
乌憬愣了一下,困惑,“可这是我每日都会做的事。”
每一件都那么平常、普通。
他拿这个同他作交换,不会很亏吗?
“乌乌想做什么,都能同哥哥说。”宁轻鸿只道,“任何事。”
乌憬咽咽口水,也不去想对不对等了,“真的?你不许再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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