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温声细语,连问话的语气都是淡的,好似丝毫不忌讳,也不在意他话里背后的含意。
乌憬一下愣住了,“什么不在?”
宁轻鸿用被袖炉捂热的手触了触少年的耳颈,安抚地揉捏着,“哥哥的话里什么意思,便是什么意思。”
乌憬耳尖被烫到,明明对方的指尖是温热的,他却觉着烫得他有些疼。
少年有些发颤,张了张唇,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怔怔地看着人,听宁轻鸿继续慢慢笑着道,“乌乌都快被哥哥养叼了。”
他的衣裳被人提起,拿在手里捻着,“披着的是千金难得一匹的北狐裘,金蚕丝。”
“吃的一不顺心,就会挂着脸,在心里闷着不高兴。”
“夜里睡着,得盖又厚又软的锦被才不会被冷着。”
宁轻鸿缓声,“若是再让乌乌回到过去,吃不饱穿不暖,夜里还被冻得觉都睡不好,翌日发了热,也只会自个在角落里缩着,一声都不会吭。”他问,“乌乌届时又要如何办?”
“怕是哭都不晓得能去哪里哭。”
“躲在柜子里,也无人哄乌乌出来。”
宁轻鸿抬起指腹,轻轻擦拭着少年的眼尾,笑着轻叹,“哥哥不过说笑几句,怎么又哭了?”
他哭了吗?
乌憬眨了下眼,后知后觉自己的面上满是被冷风吹得冰凉的泪痕,眼里还在流着。
少年胡乱抹了抹脸,把泪憋住。
他没有了解过精神疾病相关的方面,再加上宁轻鸿在他面前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虚弱的时候,就算病时,也只是眉眼有几分疲惫。
他以为也不是很严重,
也没什么关系的。
或者说,乌憬根本没把这件事往这么这么严重的方面想过,他以前一个人也过得很快乐,虽然吃不太饱,穿得不太好,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就像真的说得那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现在根本想象不到没有对方在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乌憬无端感到一种十分的恐慌,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一块什么东西,跳得还非常快。
因为这份空缺,让他变得格外难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一种极度的害怕紧张。
让乌憬不禁把脸埋得越来越深,依赖地抱紧了面前人,踮起脚,硬是往人身上赖着,眼泪还不停地掉。
宁轻鸿失笑,将人抱起来,轻拍着乌憬的后背,“怎么了这是?哥哥只是逗乌乌两句,莫哭了。”
乌憬摇头,哭喘着说,“你故意吓,吓我。”
怎么那么坏。
宁轻鸿哄着人,“可乌乌总要学些本事,是不是?”他道,“不管哥哥在不在,日后会发生何事。”
“万一哥哥以后不哄着乌乌了,乌乌还能同我争上一争。”
“是不是?”
乌憬一边抹泪,一边摇头,“我,我不,不想争。”他哽咽,“我没有想过那么多,也不想拿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我就想吃好吃的,睡,睡好一点。”他快哭得背过气去,抽着吸了好几下鼻子,才继续断断续续道,“我之前听到了,听到了他们说我要是不傻,你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害怕,才一直装,装傻,一直,一直骗你。”
“上次,不是,不是上次,我第一次躲柜子的时候,也听到了,听到他们说以后要处理,处理掉我。”
“我不想要那些的。”
“我不会,我也不懂。”
“我怕,我会害很多很多人的。”
“哥哥就不会。”他搂着宁轻鸿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很厉害的。”
“哥哥不要不在。”
宁轻鸿轻声哄着,“乌乌是怕哥哥不在了,朝野乱了,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乌憬摇头,用哭湿的颊面去贴人的侧脸,摇头蹭着,“不,不是的。”
“哥哥想我好好的。”
“我也想你好好的。”
宁轻鸿轻笑,“乌乌?抬头。”
乌憬乖乖地仰脸。
少年流下的泪也掉到了唇上,被人垂眼吻住时,也听话地张开了唇齿,乖乖迎接着。
即使现在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个吻带着泪水的咸湿气,又格外温柔,像是宁轻鸿在轻声哄着人,哄了好久,乌憬的泪才慢慢止住。
因为心里难受,平日吻久了,会控制不住的现象也没有出现,只是颤着湿漉漉的眼睑,有些不安地看着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宁轻鸿用指尖擦着人脸上的泪痕,“好了,哥哥此举也是为了防止日后出现些让乌乌难堪的风言风语,提前警戒他们一二。”
乌憬听不明白,“什么,难堪的风言风语?”
宁轻鸿无奈,只得说简单一些,“意思是这些人会在背后议论哥哥同乌乌。”
乌憬听清楚了,“他们会偷偷说我们的小话?”他擦泪,“能,能说什么?”
宁轻鸿抱着人向殿内走,缓声道,“那说得便有许多了。”
“例如会将哥哥说作是乌乌的宦宠。”
这句话二者相反的可能倒还大一些,只是宁轻鸿是故意这般同乌憬说的。
“日日都带着乌乌颠鸾倒凤。”
他轻声笑道。
第89章 学 他不同我说
乌憬不知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份上,他连话都搭不上,从那么严肃的话题转变到这么轻飘飘的玩笑话,实在是太快了。
伤心掉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净。
耳根先是发了烫。
他被抱进殿后,也一直没从宁轻鸿身上下来,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肯。
莫名有一些恐慌,总是要时不时侧回脸看身后的人一眼,是当真被那些话吓到了,也真的把宁轻鸿的话听在了心里。
现在侧坐在人身上,也认认真真去看对方手里拿着的折子,不走神也不打瞌睡,也没有觉得无聊低头抠手打发时辰了。
只是还有许多瞧不懂的地方,不是单纯的瞧不懂字,而是每个字分开来他大致都认得,合在一起就变得云里雾里。
每道折子的角落里还上书着上奏之人的落款,乌憬看了看那处的人名,就翻开来手里的册子对应着看。
发现册子上没有的人名,宁轻鸿就会快速扫过一通,大都不是什么要事,若是有要事,才会停下来仔细看。
只是他仔细瞧得速度依然一目十行。
若是册子上有的,便会慢上许多,想着此事要如何去处理。
一个时辰后——
宁轻鸿放下折子,“乌乌可瞧懂了?”
乌憬抱着那本册子,诚实又心虚地摇头。
宁轻鸿抬起一本折子,“这是大理寺卿葛伯雷呈上来的,北疆的山郊野岭苦流寇已久,当地百姓不堪其扰,而今难民上到京中,为的就是告一桩御状。”他道,“此人闯到大理寺去,大理寺卿将此事呈了上来,问要如何受审。”
他搁下这本折子,又抬起三本折子,“流寇一事在今日朝堂上一论,便有人自请领兵灭寇。”一一翻开,“此一则是兵部员外郎的上奏,此子出身将门,只是年纪尚轻,暂时在兵部当差。”
“身上只有祖辈荣光罩着,若想升官,要么在京中等个八九年,将资历等上去,要么候着一个时机,作一场胜战。”
“他是家中幼子,背靠之世家一直有想向我投诚之意,若是借此举交好,在朝中的拥簇也能多一分。”
乌憬只会点头。
宁轻鸿搁下,又拿起下一则,“这本折子由皇城卫的左卫中郎将呈上来,只是从皇城卫里推出来的一人,当年随我一同清君侧,也算勇将。”
言下之意是,皇城卫由他来掌管。
乌憬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看人拿起第三本折子,“此一折是右骑散常侍呈上来的,官居三品,本是侍奉在皇帝左右之人,手中并无实权。”
“此人在先帝时本是一员镇守边疆的猛将,从前线退下来后,一直侍奉先帝左右,同左相关系匪浅,不过经验颇丰,老当益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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