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脱个衣服,洗个澡而已。
对方也是担心。
乌憬一边抹眼泪,一边踢掉了鞋袜,赤着脚踩到刚刚掉在地上的外袍上,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将身上的束缚都扔到地上。
少年的头发因为没有剪过,都垂落下来后,格外地长,堪堪垂到了大腿肉上。
乌憬低着脑袋,就遮住了。
他自己下了浴池,像往常一样,自己用皂角跟帕子将身上擦洗干净,乌发垂到水中,半湿地贴在脸上身上,盖住了大半地方。
宁轻鸿不准他背过身去,
也不许少年浸到水下。
乌憬只能又出来,他坐在地上,用皂角仔仔细细地抹过一遍,包括双腿,再用水洗干净后,宁轻鸿才阖了阖眉眼,由他去了。
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旖旎的意味,
仿佛只是为了不让乌憬生病。
等乌憬重新换上衣裳时,又让人走到他面前,宁轻鸿站起身,帮他擦着湿发,又让人去用牙粉漱口。
他自个也净了口。
等一切收拾干净,
午膳都让人又热了一遍。
乌憬脸上的泪痕被擦去后,又染上新的,宁轻鸿没有不耐其烦,而是用帕子给人慢慢地擦干净,才轻声道,“乌乌眼睛都哭肿了,待会让御医上些药膏?”
乌憬点点头。
御医早就候在了偏殿,等千岁爷跟天子来后,拂尘就让人上前,给主子把脉。
宁轻鸿坐在太师椅上,将手搁在案桌上,御医隔着层白布,静静地探着脉,片刻才道,“宁大人脉象平稳,用了一轮药膳后,前些时日没怎么进食的身子也调回来了,并无大碍。”
宁轻鸿听罢,淡淡笑了,“有劳太医。”他又道,“陛下的眼睛肿了,不知太医的药箱内可备着消肿的药膏?”
御医忙道,“自是有的,自是有的。”他在随身携带的药匣内拿了一两指头大小的玉盒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到桌面上,才拱了拱手,被宫人引着退下。
宁轻鸿唤,“过来。”
站在一旁的乌憬便怯怯地走过来,他现下脑袋都是晕乎乎的,也不敢跟宁轻鸿对视,对方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乖得不行,
也仿佛真的任人摆布一般。
已经全然不会反抗。
宁轻鸿用指尖沾了一点,再抬手,见乌憬颤颤地闭着眼睛,微叹一声,才细细帮人抹上去,他轻声哄着,“别怕。”
又吩咐,“都退下去。”
乌憬闭着眼,眼前一片漆黑,只在眼睑颤动着,隐隐看见宁轻鸿在他眼前摆动的宽袖,慢慢的,周遭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眉眼间的动作也格外温柔。
宁轻鸿温声道,“乌乌被吓到了?是不是?”
吓到什么?
乌憬愣愣地想。
“那位内阁大臣只是最低等的从四品翰林院学士,杀了便杀了,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私自探听我的行踪,本就犯了忌讳,届时府中上下与内卫府都得因他彻查一遍,以免还有细作藏着。”
杀的是那个人?
乌憬混乱地想。
但是,但是……
他一闭眼,眼前又浮现那抹溅在殿门上的鲜血。
乌憬潮了下眼睑。
宁轻鸿似察觉到,又抬手去捏乌憬的后颈骨,安抚地道,“乌乌听不懂,哥哥便说的通俗易懂一些。”
“若是我的行踪让外人掌握,那方才哥哥带乌乌去浴池的那一路上,晓得我会经过的人,自会埋伏刺客在途中。”
“届时……”
宁轻鸿笑着解释,“被人用剑割喉的就是我跟乌乌了。”他说的轻而易举,指尖却松松抵在乌憬的脖颈间,哄着人似的揉捏。
他轻声问,“乌乌那时是怕我,还是怕那刺客?”
第56章 不怕 乖也不行
会这样吗?
乌憬忍不住颤着眼睑去看人,有些迷茫,又觉着按照对方这么说,那好像宁轻鸿这么做似乎也并没有错。
在这个时代。
在对方的立场下。
宁轻鸿此言不虚,但不谈条件,就有些哄骗人的意味在了,毕竟皇城卫掌控在他手中,宫中侍卫又归皇城卫管,内卫府也不是吃素的,每年入宫的婢女及太监都得经过内卫府的层层选拔。
他平日又不会让不信任的侍卫宫人近身伺候,宁轻鸿在宫中被行刺可能与其说接近于零,不如说他亲手杜绝了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他方才所说,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若是让宁轻鸿听到此话,第一反应似笑非笑,去猜测是这掌权者是太过无能,还是其将要倒台。
可少年天子却当真信了一般,神色懵懂得让人心生怜爱。
若是换作宫外,此事却并无可能,轻一些是如今日一般往外传一些消息,重一些便是性命之忧。
可那臣子当真该杀吗?
转圜之余地不是没有,错就错在,那人语中威胁之意,这才是死罪。
宁轻鸿笑道,“又不说话。”语中似责罚,他话只说一半,也不强求,只是一点一点地道,“还有伺候乌乌的那个婢女。”
什么婢女?
乌憬迷茫地跟着他想。
是燕荷吗?
“叫什么来着?哥哥又忘了。”
宁轻鸿似笑,他并非记性不好,只是不重要的事与人,他不会特地去记。
“乌乌会怪她给哥哥传递消息吗?”
“只是宫内所有下人都听主子的,换作任何一个人在,都不敢瞒我。”
宁轻鸿的指尖从少年的脖颈绕到脸侧,轻轻摩挲着,安抚道,“毕竟是我的令牌,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进出宫门,调动宫中侍卫,兹事体大。”
“乌乌要怪,就怪哥哥吧。”
他轻声道。
乌憬呼吸一滞,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是,可是这怎么能怪宁轻鸿呢?是他偷拿东西,也是燕荷姐姐没有遵守跟他的约定。
他以为宁轻鸿不罚他就算好的了,
怎么,怎么……
少年无措地眨着眼,怔怔地听宁轻鸿道,“是哥哥没将令牌好好放着,放在那,让乌乌瞧见了,乌乌好奇也是难免的。”他轻声哄,“是不是?”
“宫人也并非故意背叛乌乌,只是听了我的命令,不敢不敬,也是哥哥故意让乌乌听见的。”
“乌乌若是想,就换一个新的人过去替了,好不好?”
乌憬艰难地摇着脑袋,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是这样的吗?
他脑中晕乎乎的,只觉着要搅成一团浆糊了。
“至于乌乌床榻底下的物什,早些时候内卫府修整养心殿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禀报与我。”
“乌乌若是想藏着放那,就继续放着,若是想大大方方拿出来,也无甚要紧。”
是他自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乌憬愣愣地想。
真的给他放吗?
那……那宁轻鸿知道了吗?
……那个九连环,
他知道了吗?
乌憬不敢问,只困难地呼着气,又隐隐觉着,宁轻鸿这样跟他这么细致的解释,肯定是心中有数了。
他又忍不住开始低着脑袋,指尖发着颤。
“那对九连环——”
乌憬险些停了呼吸,像个小鹌鹑一样安静地听宁轻鸿说,“是宫人在乌乌的床榻上收拾起来,被哥哥无意间在盒中瞧见的。”
“是哥哥不对,拿了乌乌的东西。”
“本来说好要给乌乌玩的,结果哥哥自己放在一边了。”
宁轻鸿笑,“现下还给乌乌。”
他语气轻描淡写,好像浑然不打算计较。
“好了,另一只眼还没上药膏。”
“乖,闭上眼。”
乌憬便听他的话,乖乖地闭上了眼,感受着宁轻鸿的指尖在他的眉眼间轻轻打转儿,将药膏一点一点地抹匀,还会特地避开他的眼睑,不沾到睫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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