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因为做了不符合内心道德准则的事,面红耳赤。
但他的脚死死钉在原地没有挪开,耳朵竖起来,恨不得贴到玻璃门上去。
他脑子也乱哄哄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飞速划过。
宗廷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吗帅吗?性格好吗?
宗廷跟他相处时候,是怎么样的?也会对他特别特别好吗?
至于宗廷跟那人成没成,景年根本没想过,怎么会不成呢?
阿廷这么好这么优秀,他要是喜欢谁,对谁好,哪个能把持得住。
所以他是在跟一个男孩儿谈恋爱吗?他们会不会拥抱牵手,甚至做更亲密的事?
会的吧,这是情侣们的正常交往行为。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跟阿廷像以前那样好了?他男朋友会吃醋的吧。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无措,还有难过委屈。
景年胸口发闷,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试图以此来稳住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莫名其妙,阿廷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祝福他,怎么会只想着自己好。
可是……好不甘心啊!
景年抽了抽鼻子,突然愣住。
不甘心?我为什么会不甘心?
是因为……因为……因为我也可以啊!
阿廷喜欢男生,我也是男的。
他比那个男孩子先遇到阿廷,他们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础,他……他还是阿廷的童养媳!
所以阿廷喜欢男生,为什么不喜欢他?
景年都顾不得震惊自己原来是同性恋了,他现在满肚子委屈难过,他差哪儿了?
因为宗廷明目张胆的偏爱,助长了景年的自信心。
他盯着宗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宗廷喜欢的到底是谁。
正好,宗夫人也想知道,不用景年自己费心打听了。
她心里或许有了想法,试探着问:“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宗廷继续点头。
景年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宗阿姨认识的人,说不定他也认识,是哪个来着?
没等他转出个究竟,宗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都高了两度:“你别告诉我,是年崽。”
景年:“?!!!”
他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宗廷他又双叒点头了。
啊?
啊啊??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我是谁?
哦,我是景年,我是年崽,我是阿廷喜欢的人。
嘿嘿。
宗夫人脸色都变了,她拿起茶盏,一副想在宗廷脑门上找个合适地方敲一敲的架势。
“你怎么能喜欢年崽呢?”
景年鼓了鼓脸颊,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宗廷说:“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宗夫人:“……可是年崽他、他……”
这些年,她几乎把景年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儿子,所以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难以接受。
“他喜欢你吗?”宗夫人问。
宗廷的表情像是被踹了一脚又不能还回去,郁闷地说:“不知道。”
宗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呵,你暗恋啊!”
宗廷:“……您能对您唯一的儿子善良一点儿吗?”
宗夫人冷笑:“马上就不是了。”
似乎生怕宗廷误会,她连忙补充:“我并不是对你有信心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要你这个唯一的儿子。”
“唯一”读重音。
宗廷:“……”
宗夫人不管他郁闷不郁闷,端起茶喝了一口,闲闲道:“真有意思,有人有喜欢的人,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连人家什么想法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反正她不信宗廷是最近才对景年生出这种想法,竟然能混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亲生的吗?
宗廷:“……”
这是亲妈这是亲妈。
他沉声道:“爱而故生忧,爱而故生怖,你不懂。”
“你少给我拽文。”宗夫人的冷笑声直接往宗廷脸上拍:“我不懂?我不懂,你是打哪来的?”
她指着宗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你喜欢他,你去问啊,问他能不能接受男的,能你就去追,不能……不能你就忍着,反正不许去逼年崽。”
宗廷被骂得自闭了,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他要是不能接受男人怎么办?他要是觉得,被男人喜欢很恶心怎么办?”
他抬起眼,景年在他眼里,第一次看见彷徨和恐惧:“他要是因为我的表白,再也不愿意我靠近他了怎么办?”
“不会的!”
景年眼眶一热,心头抽痛,推开门走了进去……
……
很多年以后,白发苍苍的景年又一次问宗廷:“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你怎么办?如果当时我没有听到你们的谈话怎么办?”
宗廷不敢张口,而他太过迟钝,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或许真的就那么错过了,蹉跎半生,也不明白彼此的心意。
变成老爷爷的宗廷,也是个帅老头。
他跟景年挽着手,漫步在小道上,路旁的玉兰花花瓣大片大片坠落在脚边,悄无声息。
听见这个问题,宗廷笑了,年老之后,他反而比年轻时和气许多,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了。
他知道,年纪大了,总喜欢忆往昔。
一回忆曾经,景年难免遗憾,他和宗廷明明两情相悦,却错过了那么久。
“你问过好多遍啦。”宗廷笑着抱怨,却又回答了一遍:“那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是朋友,是亲人,也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所以啊,不用遗憾,不用难过,时光最终会将他们送往同一条归途。
景年也笑起来,几十年过去,他眼眸依旧清澈如水,曾经的小溪变成了汪洋,增加的是阅历,不变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是啊,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和宗廷已经够幸运了。
回顾他的一生,是可以在墓碑上留下一句“谢谢这个世界,我曾来过”这样的墓志铭。
父母亲人的爱他都有,爱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因为身边的人都爱着他,所以纵容他去学想学的专业,做想做的工作。
他没赚到太多钱,一些专利还有奖金,在普通人看来很不少了,但却往往是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心血才能出的成果。
他有一点名声,曾经年少许下的豪言壮语,不能说完全实现,但也算实现了一部分,改良培育的种子,实实在在的帮助到了一些农民朋友。
如果说人生有一个最难过的坎,本应该是他和宗廷的感情。
两情相悦,却是两个男人。
他爱宗廷,也不愿意伤害父母亲人。
但实际上,他们的感情之路出乎预料的平顺。
宗恒跟宗夫人都是见多识广且三观正直的人,他们知道,这件事怪不了谁,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不过儿子突然变成同性恋,还要领一个男媳妇回来,对两人还是有点儿冲击力。
但这个任选一但换成景年,好像又没什么不对了。
用宗夫人的话来说,就像是她一个没有名分的儿子,现在可以顺理成章喊她“妈妈”了。
景年父母那边,林平在景年十来岁的时候,同另一位女士重新组建了家庭。
继母也是山里出来的打工妹,但同他亲妈不一样,有在大城市摸爬滚打混出的一身机灵。
继母厨艺很好,也不怕吃苦,之前在摆路边摊。
两人结婚后,景年爸爸继续包工干活,继母用两人攒的钱盘了家小店,后来又给景年生了个弟弟。
景年跟继母关系不错,甚至比跟林巍峰关系还要好,每次从爸爸家离开,背包里总是塞满了继母做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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