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氏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不算了吧,二郎若是考中,四月就该去府城考,咱们这几个月,得给他攒些盘缠。”
家里有个考了十几年的陆文达,虽然他们不太懂到底考什么,但大致时间和地点是晓得的。
二月份在县里考,四月便得去府城,没考过便罢,若是过了,八月还得去。
陆文达已经是童生,就是每三年去两次府城,直接参加院试。
陆文元想到长子的学业,既是高兴又是忧心,虽然他觉得二月的考试,长子大约是过不了的,但妻子说得也有道理,万一过了,难道要让孩子因为没有盘缠,放弃科举吗?
那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去读书。
可让他放弃瓦房,继续盖茅草屋,陆文元又有些不甘心。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住了人家的瓦房,尤其是在冬日下大雪的时候,不说保暖了,连觉都睡得比往年安稳。
陆文元咬咬牙:“先盖房,现下离四月份还早着,若是二郎真考过了需要盘缠,大不了再去抵一回地。”
前一次将田地抵押,是他万万不愿意的,好在家里缓过来之后,便立即把钱凑齐,将地赎了回来。
当时就想着要赎回,选了活当,当出的银两极少,他们只取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没动。
陆杨氏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全家最着紧田地的,便是他了。
陆文元:“看我做甚,二郎是我儿,他若有出息,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供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陆文元是真想开了。
他熬命一般的挣钱,供他三弟读书,结果陆文达拿着钱在外头花天酒地。
虽然他死了,但他赶考前可不是那么想的,必是抱着会中的心。
他们供他这么些年,说踢就将他们两房给踢了,陆文元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他家二郎能读书,先生也夸,陆文元心里不是不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供他自己儿子!
他能这般想,陆杨氏自然开心。
她低头,看了眼在院里跑来跑去,在雪面上兜着圈子留下一串串小脚印的幼子,不由露出微笑:“等五郎再大些,也送他去学堂。”
“开年天暖和了,咱去看看萍娘……”
“你做些她爱吃的。”
“晓得,还有蓉娘,她不耐烦同我学刺绣,这丫头耐不下性子,我想着,是不是让她与我们一起去造纸,多少学个傍身的手艺,将来婆家也不敢小瞧她……”
“我看行。”
夫妻俩一边干着活一边闲聊着家中琐事,气氛悠然和谐,这是在分家之前,难有的氛围。
那时候家里头太穷困了,一天忙到晚,累得人打不起精神。
稍微说两句话,句句都是事,句句都是愁,太多的苦闷憋在心里头,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用陆景堂的话来说,就是日子没有盼头,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不光他们夫妻俩,现在全家都觉得分了家日子好过了。
景年在雪地里跑了几圈,陆蓉便不许他跑了,要抓他回来。
“阿姐,再玩儿一会,一会会儿。”
景年不想回去,踩雪多好玩儿啊,脚踩下去会有一个小坑,发出轻微的声响,脚下像踩塌了一块儿酥饼,“咯吱”一下,好玩极了。
“不行。”陆蓉放下手上的活儿,跑来抓他。
景年一见,拔腿就跑,越跑越开心:“阿姐来追我,来呀来呀!阿姐你好慢,你追不上我哈哈哈……”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的陆蓉:“……”
好嘛,这下她再也不体谅幼弟是个小短腿了,放开速度,三两步便追到了景年背后。
景年扭头一看,吓得加快速度,然后脚下一滑,合身扑进了雪堆里。
陆蓉:“……”
她赶紧跑过去把幼弟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碎雪:“摔到哪儿没?”
景年摇摇头,他矮,穿得厚,还有积雪做缓冲,确实没摔疼。
陆蓉点点崽崽额头:“再不听话,我要告诉阿兄了。”
“不不,不告阿兄。”景年顿时慌了,拉着阿姐的手求饶:“年哥儿乖乖,阿姐不告阿兄。”
他年幼,爹娘宠着阿姐让着,分家之后也没了别的压力,性子养出了几分骄纵。
偏他嘴甜乖巧会撒娇,偶尔闯点儿小祸,谁也不忍心苛责他。
也就陆景堂,惯是惯着,真做了错事,还是会狠下心,让小家伙儿吃顿教训。
所以景年最亲近阿兄,也最怕阿兄。
尤其是刚干了坏事的时候。
陆蓉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景年乖了,她就牵着他回到檐下,拉了个小板凳放在炉子旁边,让他烤一烤身上的寒气。
炉子里头既烧着柴火,便不能浪费,上面烧着一壶热水。
“不能碰……”
“不能碰炉子,不能碰水壶,看见水壶冒白烟,就是水开了。”小奶音抢在陆蓉前头,把这些话说了一遍。
陆蓉:“行啦行啦,不说了,说多了还嫌我啰嗦。”
“不不!”景年急了,小孩子最容易把其他人的话当真,“阿姐说,年哥儿不说。”
“阿姐要去干活了。”陆蓉忍不住又说一遍:“水开了千万别碰,叫我一声,记住没?”
这回景年不抢答了,乖乖点头:“记住啦。”
安置好幼弟,陆蓉便继续忙活起来。
清理屋顶的积雪不能定在一个地方,得屋前屋后的转悠,否则不好清理。
他们扫完了前头,现在已经转到屋后了。
陆蓉也没闲着,这几天太冷,没怎么出来活动,到处都得收拾。
她忙了好一会儿,中间陆文元和陆杨氏清完屋顶积雪,回来一趟又出了门。
陆文元挑着水桶,陆杨氏挎着一篮脏衣服,这都是连着几天下雪攒下来的活儿。
他们扫完屋顶的雪,扫帚便空出来了,陆蓉又去将院里的积雪扫到一处。
水开了一次,景年扯着嗓子喊“阿姐”,陆蓉过来将水倒去用了,又添了一壶烧着。
第二次烧开,便不添了,家里没有能储存热水倒器具,烧多了用不完,热水变冷,等于白费。
陆蓉去淘了米,又在瓦罐中添多多的水,炉子里留一点火,慢慢煮着粥。
天冷了,大家都想吃点儿热乎的,有时晚间会做汤饼。
景年依旧坐在炉边看着火,陆蓉说:“我去砍两颗菘菜回来。”
农户家中都是自己种菜自己吃,菜地一般在门前屋后离得很近的地方,吃起来方便。
这户人家搬去别处住之前,也在屋后开垦了一块菜地。
陆杨氏是个贤惠的,住下来之后,见后院菜地荒着,便抽闲暇时间拾掇了一番,跟邻居讨了些菜种子撒下去,都是常见的萝卜菘菜之类的。
当时陆蓉还说,他们早晚要搬走,这些菜等不到成熟,自己吃不着,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陆杨氏却说,这地闲着也是闲着,撒些菜籽浇浇水,费不了她多大力气,便是他们吃不上,也能给后来住这房子的人吃。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短租变成了长租,陆杨氏当初的好心之举,现在方便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冬日菜少,若是没有她当时的勤快,现在景年一家,只能吃一冬的咸菜了。
菜园子就在屋后不远,这个屋子整体比原来陆家的房子小一些,景年坐在这儿喊一声,陆蓉在后头也能听见,于是她放心地挎着菜篮子去了屋后。
陆蓉刚走,许是还没走到屋后,门前的小路上来了两个行人。
那应是一对爷孙,一老一少,老人须发皆白,但面容舒展,看起来比陆满仓要年轻些。
少年约莫十来岁的模样,模样俊俏,脸色却比树梢上的积雪还冷,恨不得在额上写上“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老人骑着一头毛驴,面带微笑,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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