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爹娘正在给他筹备的赶考盘缠。
陆文达紧张地看过去,手背在背后,脸绷得紧紧的。
哪怕他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能张嘴说出不给钱让侄儿求医救命这种话。
读书人要修品德,一旦这话说出口,往后别说考科举了,传出去,他书都没法继续读了。
因此哪怕陆文达心中再着急,也忍着没有当众说出阻拦的话。
“先将二郎弄到屋里去。”陆刘氏发话道。
陆文元连忙过来,将长子背起,放到他们夫妻两个的床上。
景年追在阿爹身后,紧紧盯着阿兄的后背,大眼睛里包着泪,踉踉跄跄跟上去。
卧室狭窄,容不了太多人,陆刘氏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陆文元陆杨氏夫妻,还有跟进来的陆文达。
景年仗着人小不起眼,躲在阿娘腿边留了下来。
大人们在商量如何救治陆景堂,景年趴在床边,握着他阿兄的手留眼泪。
陆景堂现在还是清醒的,看着崽崽哭得像是他已经过世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软一片。
“莫哭,阿兄无事。”陆景堂抬手,想给幼弟擦擦眼泪,手抬起来,手臂上也是一片疹子。
他将手缩了回去,无奈叹气:“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景年呜呜咽咽,合身扑过去,抱住阿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阿兄,你痛不痛。”他把阿兄的手凑到嘴边,呼呼吹气:“吹吹,阿兄不痛。”
因为爹娘经不住大房夫妻苦苦哀求而心软,商量着取一些钱先给陆景堂求医,陆文达正满心烦躁,抗拒不已却找不到合适理由。
耳边又响起小崽崽的哭声,让陆文达更加烦燥,怒道:“放五郎进来做什么,哭哭啼啼的,二郎还没死呢!”
景年让他吼得一个哆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吭声,但他哭得太厉害,一时间收不住,猛地一吓,打了个哭嗝。
陆文达不耐烦地挥手道:“赶紧送出去。”
陆杨氏心系长子安危,生怕得罪了在家里很有话语权的小叔子,影响公公婆婆的决定,慌忙走过去,抱起景年,将他带到屋外。
景年伸着脖子往回看:“阿兄……”
“年哥儿莫怕,阿娘会给二郎找大夫来。”陆杨氏声调很沉,语气却轻飘飘的,她有要救回长子的决心,却没有多少信心。
出了门来,家中其他人顿时一拥而上,跟陆杨氏询问陆景堂的情况。
陆杨氏瞧见三郎在廊下探头探脑,便将景年放下,压着他肩膀往三郎那边推了推:“年哥儿,你去跟三郎玩儿一会儿。”
三郎立即跑过来,牵住景年:“大伯娘,我会照看好五郎。”
陆杨氏勉强朝他露了个笑脸,排开其他人,扭身回了屋里。
景年眼巴巴看着,房门关上了,看不着了。
他鼻子一酸,又想哭。
三郎想将景年拉到一边说话,可景年正是伤心担心的时候,硬是要盯着门口不肯动。
三郎心急如焚,二兄采的菌子有毒,他中毒了,那他呢?
他和五郎也吃了菌子啊!
景年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儿痒,他一边哭一边抓了抓脖子。
可是这痒意并没有就此止住,越抓越痒。
三郎满怀愁绪地抬起头,还想再劝劝景年,入眼的却是崽崽白嫩的脖颈间,突然冒出的一片红疹。
“阿娘!”三郎脑瓜“嗡”得一声,下意识嚎了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嚎啥嚎,吓死个人。”小刘氏骂骂咧咧走过来,待看到两个孩子的状况,顿时僵住了。
小的那个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抓着自己脖子,似乎别处也开始痒,他又着急地隔着衣袖抓挠手臂。
她家三郎傻站在一旁,表情惊恐,不知所措。
“夭寿啊……”小刘氏一个激灵,冲过来将三郎抱到一旁,哆哆嗦嗦地问:“三郎,你痒不痒,跟阿娘说,你痒不痒啊!”
二郎和蓉娘都说,那锅菌子只有二郎一人吃过,小五郎没吃菌子,怎会出疹子?
小刘氏想到方才趴在兄长怀里痛哭的崽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蔓延。
她不问还好,一问,三郎真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了
“阿娘,我这里痒。”三郎指着后腰的位置说。
夏天衣服单薄,就一件小褂,小刘氏慌忙解了他外裳,看见那片红疹的瞬间,小刘氏眼前一黑。
“年哥儿!”陆蓉不知从哪钻出来,看见幼弟惨状,惊叫出声,下意识靠近想安慰他。
“别碰他!”小刘氏一声吼,吓得陆蓉僵在原地。
小刘氏满眼惊恐,喘着粗气,对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家人说:“快、快让阿娘他们出来,这毒菌子生的疹子会传染!”
屋里,陆杨氏正对着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感恩戴德。
因为没有理由阻止爹娘掏钱,陆满仓和陆杨氏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努力都不做,看着孙子去死,最终还是同意给一点儿钱,让陆文元带陆景堂去医馆看病。
陆景堂躺在床上,听着爹娘哭哭哀求,最后阿爷阿奶,才施舍般地出一点铜板,还再三表示,要让他们一家人记住恩德,这可是陆文达赶考的钱!
还说若是他有幸活下来,一定要记得三叔的恩惠。
陆景堂面无表情,反正他是个病人,满脸红疹,不用苛责他的态度。
对于这个发展,他早有预料,起疹子而已,又不是立即要死了,总还是要挣扎一下。
碍于脸面,陆文达也不好意思拦着他看病。
不过等他去了医馆,大夫会告诉他们,这疹子宛如毒疮,绝治不好了。
在梦里,有两个太医都是这般诊的,当然,误诊之后下场也很惨。
太医院的太医都能诊错,指望他们这偏远小县的大夫能治好他,几乎不可能。
等他病得越来越重,阿爷阿奶定不会愿意再掏钱给他治病,即便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会想法子阻拦。
他阿娘拿不到钱,届时再让蓉娘寻机给阿娘敲敲边鼓,提一提分家的事。
这是陆景堂的整个计划,当然,分家必然会有许多困难。
阿爷阿奶不会愿意,便是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不会同意。
他这种人,最是利己,分了家,便得他自己独自养家,不分,大房二房就得养着他们一家子,尤其是他和陆景贤两个,陆田氏和陆芷好歹还做活呢。
到时就看他阿娘的了,陆景堂之所以对他阿娘这般有信心,是因为在那场梦里,阿娘为了他能读书,举起柴刀差点儿抹了陆景贤脖子。
为此三房同他们结下仇,也就维持着面子情,后来他跟陆景贤各自入官场后,更是完全走上了对立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陆景堂觉得,在梦里,阿娘为了他的前途能豁出去,现实里,为了他的命,阿娘一样也得豁得出去。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生命垂危的时候,阿娘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阿爷阿奶还有三房不敢跟他们碰的,到时候只能同意阿娘的分家要求。
这样闹一通,或许面上会不好看,也有许多困难,但是没法,想和平分家,是不可能的。
“我去给你拿钱去,老大,你把二郎背起来,赶紧送二郎去县里瞧瞧。”
确定要救了,陆刘氏又心疼起陆景堂来:“你这遭瘟的孩子,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菌子!”
他们说着话,屋外的噪杂声传来,陆文达因为“掏了钱”,心里跟着了火一般,非得想法子发泄发泄。
他猛地推开门,不悦道:“吵什么吵,不晓得有病……”
“老三,咋了,闹啥呢?”陆刘氏自诩为大家长,家里有什么事,她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老太太朝门口走去,陆满仓闷不吭声地跟着。
陆文元背着长子,陆杨氏在一旁小心看扶,三人走到门口,路被堵住了,陆家老两口和陆文达都堵在门口处没动。
“阿娘,咋了?”陆文元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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