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蓉大怒:“你说什么?!”
四郎笑呵呵道:“阿兄说,四姐你这般凶的小娘,往后没有哪个郎君敢娶,要留在家中,当老姑婆了。”
景年摆着小手:“阿姐不嫁,不嫁。”
三郎乐了:“不嫁你养她啊?”
景年看看阿姐,再看看自个儿,皱着小眉头:“年哥儿,长大大,高高,养阿姐。”
像阿兄那般大,能干活,像阿爹那般高,能挣钱。
奶声奶气的话语,让陆蓉怒气瞬间消融,她弯腰抱了抱崽崽,给了三郎四郎一个得意的眼神。
她便是不嫁,年哥儿也不会嫌她,关你们两个隔房的弟弟什么事。
景年安慰完姐姐,小手一指双胞胎堂哥:“坏,坏。”
三郎四郎一人得一句,公平公正。
小奶娃骂人,翻来覆去就会这一个词,奶声奶气,被骂的人也不生气。
三郎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花生,带壳的那种,约莫有十几个。
他抓了一把,手伸到景年面前:“给,五郎,三哥给你赔罪。”
这是他阿婆给的,陆家不稀罕双生子,他阿婆可稀罕,见着他们兄弟两个就欢喜。
此次两人挨了亲爹一顿胖揍,屁股都被打肿了,要不是害怕二郎再揍他们一顿,兄弟俩也不会忍着痛,爬起来跟着阿娘一起跑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地看向阿姐。
陆蓉立刻将花生接过来,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她便是不要,还能再打三郎一顿吗?不可能的。
四郎连忙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赔罪。”
陆蓉把那几颗花生塞进景年小荷包里,手一伸。
四郎嘟嘟囔囔:“阿兄不是给了嚒……”
三郎白他一眼:“那是我给的,我赔我的罪,关你何事。”
四郎不情不愿地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也摸出一个纸包,里头也是花生,不过要比三郎的少大约三分之一。
不是阿婆偏心给三郎多一些,是他在路上没忍住,自己吃了。
四郎也抓了一把,他手大一些,许是比三郎还多给了一两个。
陆蓉接过来就往景年小荷包里揣,绝不给兄弟俩反悔的机会。
两把花生塞进去,小荷包满满当当。
四郎看看自己仅剩的三四个花生,再看看阿兄手里的,表情渐渐迟疑。
三郎立刻把自己的花生收起来,他们兄弟俩可不是那种相亲相爱,毫无间隙的关系,两兄弟为了争一口吃的,时有争执,打起来的时候也不少。
三郎虽是兄长,体力却不如弟弟,经常在这种斗争中落败。
果然,三郎那包花生还没落进怀里,四郎已经扑了过去。
“阿兄分我两个!”四郎喊道。
“不给!”三郎捂着胸口,来回拧着身子要躲,兄弟俩立刻撕扯起来。
景年坐在阿姐怀里,呆呆看了一会儿,低头去解他的小荷包。
陆蓉原本在乐呵呵的看戏,感知到崽崽的动作,低头问道:“怎么了?年哥儿想吃花生吗?阿姐给你剥。”
“不不。”崽崽摇着小脑袋,拽着他的小荷包往陆蓉手里放:“给,给阿姐。”
陆蓉顿时明白了,原来小家伙是看见三郎四郎在抢花生,就把他的给自己。
这是什么小甜宝啊!
“阿姐不吃,给年哥儿揣着。”陆蓉赶紧帮崽崽把荷包收好。
二婶娘还有娘家可回,时不时能收到些花生干枣之类的,给二房的三个孩子甜甜嘴儿。
他们姐弟四个,并无外家,家里日子又难过,这些小吃食,从来只有眼馋的份儿。
这么一包花生,留给年哥儿,他一日吃两个,能吃好几日呢。
景年抱着他的小荷包,不知所措。
他虽然吃过花生,却只吃过花生米,而且吃过的次数很少。
陆家并未种花生,崽崽不晓得这些麻嘟嘟的硬壳壳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两个堂兄争来抢去,必然是什么好东西吧。
崽崽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好东西肯定会有很多人争抢的。
兄弟俩一争起来,便不管不顾,很快战场扩大,越来越靠近景年跟陆蓉。
陆蓉立刻护着年哥儿,提着篮子往后挪。
不管是伤了年哥儿还是撒了稻谷,都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两个男孩儿纠缠在一起的身形,隐约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从外头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个在推搡陆蓉。
刚进院子的陆景堂看见这一幕,背篓往地上一扔,登时冲了过去。
他手掌扣住三郎四郎肩膀,一手一个,肩臂发力,两人同时被拉开,推至两旁。
“你们在做什么?”陆景堂厉喝一声,立刻转头去看弟弟妹妹。
一大一小,一模一样,呆乎乎的表情看着他。
“阿兄!”景年冲过来抱住陆景堂大腿,“阿兄,抱!”
陆景堂提溜着崽崽,把他抱起来。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平素也会下地干活,有把子力气,抱个崽,不比抗一袋稻谷更重。
“阿兄,给。”景年又把没送出去的小荷包,往陆景堂怀里塞。
“是什么?”他两手抱着崽,腾不出手来,景年自个儿把荷包拆开,小手抠了一个花生给陆景堂看。
陆景堂当然是认得花生的,也知道家里头没这个,便问:“哪来的?”
景年伸出小手,指向摔在他面前的四郎:“给年哥儿,赔罪。”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郎顿时嚷嚷起来:“我呢?我也给了,年哥儿你怎地只记四郎一人。”
是哦,三堂兄也给了。
景年歪头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三郎:“赔罪。”
三郎四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说给景年赔罪这种话,虽是真心,但被小奶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好面子的哥俩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赔罪?
陆景堂疑惑地扫了眼小哥俩儿,梦里记忆太多太沉,他有些记不起来,这两人小时候是什么样了。
在那场梦里,五郎因他们的过失意外夭折后,并不像他之前找借口说得那样,有人看见。
事实上,并没有村人看见他们同年哥儿一起,也没人知道是他们把小五郎带出家门。
后来五郎夭折,兄弟俩没敢吭声,但估摸着还是害怕,便在父母面前露了端倪。
二房夫妻知道后,出于种种考量,将这事瞒了下来,倒是对他和蓉娘极好。
也是因此,他发达之后,与三房关系不洽,又无同胞兄弟,便一直提携二房的三郎四郎。
直至他知道胞弟夭亡的真相。
原来那些年,他坚持要进学,二房出乎预料地选择支持他,是因为心怀愧疚。
他的前途,是用年哥儿的命换来的。
“你们几个怎地都围在此处?”
陆杨氏同小刘氏一起走过来,显然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小刘氏笑眯眯同陆景堂打招呼:“二郎这是去山上了?唉呀看这裤子脏的,脱下来婶娘给你洗洗。”
刚下过雨,山上小路泥泞,树枝草木上尽是水渍,陆景堂走过一趟,草鞋占满了土,裤子也湿漉漉的黏在腿上。
“不用了,谢谢二婶娘。”陆景堂客气地拒绝了。
他的疏离丝毫没有遮掩,小刘氏却像没感觉到一般,依旧笑容满面,“嗨呀,二郎长大了,晓得跟二婶娘讲礼了。”
说完不待陆景堂回应,推着陆杨氏说:“趁着现下这会儿厨房空着,大嫂你快去给年哥儿炖汤。”
陆杨氏手中拿着一个纸包,跟三郎四郎怀里揣着的一样,都是麻草纸。
这种纸因为漏墨太严重,无法用来书写,价格还算便宜。
陆景堂盯着母亲手里的麻草纸,一时间有些发愣。
这纸……这纸他也会做,不光是麻草纸,其他种类的,用来书写、印制花笺,甚至专用的画卷纸,他都会做。
虽说造纸技术被门阀世家所垄断,可梦中他已身居高位,所见所知,乃常人不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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