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17)
话音刚落,在场官员诸般神色。
众人都晓得明德帝厌恶三皇子,然今日之事,最大的始作俑者却仅是轻飘飘的禁足一个月,那三皇子历来谨小慎微,胆小如鼷,岂会做这等恶事,显然是为他人所利用,可受的惩罚却是最重,不免唏嘘。
另一边,大皇子李元乾微微抿着唇,心下后怕,四弟素来衒材扬己,处处逞能称强,兽房蓄养猛兽之事,他早便知晓,原本欲借此打压四皇子一脉,却被左相阻了,如今他可算知道舅父大人的高瞻远瞩了,不由与赵左相相视一眼,目露感激。
“儿臣遵旨……”李元悯似是畏怕,他缩着双肩,面上带着讨好,“儿臣还有事请奏。”
“说!”明德帝不耐。
李元悯吞了吞口水:“今日之祸事皆因儿臣愚钝而起,儿臣愿效仿二哥,替父皇补偿四弟的过错,除了这三十仗责,还请父皇恩赐这掖幽庭之奴作我西殿的太学侍郎。”
此话一出,众大臣间轰然议论纷纷。
按秋选惯例,每个皇子至少要选配一名太学侍郎,旁的皇子都好说,便是这晦气不祥、受明德帝厌恶的三皇子不好安置,侯爵贵胄们又怎会让阖族命运与他产生关联,自是人人避之不及,原本秋选前明德帝还在发愁要如何定这个人选,听闻他这么一说,心念不由动了。
倒也……是好主意,一则免去他安排西殿侍郎人选之烦忧,二来,这孽障好歹有个皇子身份,让一个罪将之子除去奴籍,当其太学侍郎,到底算是个恩赐,如此也好安抚在场武将们的心。
当下抚须思虑半晌,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询问:“众爱卿以为如何?”
伶俐些的大臣们岂能领会不到明德帝的意思,当下连声称好,大赞陛下仁慈云云。
明德帝龙颜大悦,命执笔太侍即刻上前撰写圣旨。
云台下,司马昱目中暗色浮动,今日他父子二人本就有另一番打算,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猛虎给打断,现如今只能暂且按捺下来,日后再计,他悒悒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侯父,对方没有半分大计被阻的沮丧,仍旧面如春风,与一旁的官员谈笑交好。
到底是自己年纪尚小,修为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郁丧冲散了几分,目光望向远处,那人已被侍卫带去接受仗责了。
看着那个单薄孱弱的背影,他蓦地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这个三皇子,与他料想中的,不太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他关注着他的身影,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拢过心头。
一直在关注李元悯的还有猊烈,他呼吸炙热,十指紧紧掐进肉里,从刚才那一眼开始,他便沉浸在一股莫名的燥意里面,而这股燥意随着那皇帝罚他的三十仗责而达到顶峰。
他想对方应该会再看他一眼的,但直到他被侍卫押解着经过他的铁笼,都不曾往他这边看过。
他面上平静、坦然,仿佛并非去受刑一般。
为什么。
猊烈咬紧牙根,闭上了眼睛。
***
太学院外,执杖的太侍此起彼伏杖打起来,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杖打在臀部,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元悯咬着牙根,紧紧抓住身下的长凳,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剧痛袭来,似乎无穷无尽。
身边是李元朗的嚎哭:“你这贱妇子!我决计饶不了你!”
“贱种!贱种!”
李元悯没有理会他,他的神志已在剧痛的侵袭下恍惚了起来。
好痛,太痛了。
连日光都变成了刀刃,杀进眼里,刺得眼睛瞧不清前途。
李元朗的二十棍已先打完,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出口子,沁出血珠,他的瞳仁充满了仇恨,如同鬼刹,只死死盯着李元悯:
“我定会杀了你!”
“杀了你!”
狰狞沙哑的声音如诅咒一般回荡。
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声响,李元悯的三十仗棍也执行完毕,宫人收起了杖棍,齐齐到院内回话。
李元悯趴在长凳上,他缓了缓,艰难地旋过头:
“放心……你杀不了我……”他剧烈地咳了一声,竟呕出一口鲜红来,然而他似是浑然不在乎,却是露出一个微笑来,
“因为……王朝鸾再不会信你了……你这二十棍……白打了……”
纵虎之事,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能笃定真相,经此一事,李元悯已在他与王朝鸾之间,划破了一道裂痕。
李元朗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准备扑过来,然激痛之下却是滚在地上。
“李元悯!”他拼尽了浑身气力,嘶吼一声,旋即,面色一狞,一口气上不来,双眼翻白,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李元悯又咳了一声,眼前的光影愈发恍惚起来,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元朗,笑了一声,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好累啊,李元悯想,又累又痛。
他的眼皮愈来愈重,待眼前的世界拉成一条长线,他瞬间跌入了黑暗之中。
***
李元悯昏迷了三日。
待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便是猊烈的那一双野兽似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有些冷冽,像两颗寒夜里的黑玉,李元悯不由伸手过去,碰了碰。
待触及那温热的皮肤,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境之中。
嘴角扯了扯,没有血色的唇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来。
他想,他总算把这孩子给救出来了。
“阿烈……”李元悯笑,笑得滚出眼泪,又叫他,“阿烈。”
猊烈原本存了一堆的话要质问他——为何骗他,为何救他,为何,为何。然而却在这一声声阿烈中,他内心那股莫名而生的闷气,不知所以的化为了乌有。
只闭了嘴,冷着一张脸,任对方的指尖轻轻触着自己的眉眼、脸颊,如同描画什么似得。
午后,一道圣旨下来,敕封三皇子李元悯为广安王,赐岭南封地,待伤愈后即刻出发前往。
岭南是个远离京城的烟瘴之地,民风彪悍,自古以来便是个苦地。但自从接到这个圣旨始,李元悯心间忍不住咚咚咚地跳起来。
——这辈子,终于有机会让他踏出皇城的这一片天空了。
他自然知晓为何这道圣旨来得这般急,毕竟猊烈身份特殊且尴尬,不可能久居宫中,明德帝自要给他俩安排一个去处。
无论如何,自他谋算这纵虎之事始,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第14章
猊烈原本暂时安置在掖幽庭,这日清晨才送到西殿的,与他一同来的,是二十余侍卫,层层把守住西殿。
众人心知肚明,虽明德帝此举意在安抚人心,然而猊烈毕竟乃罪臣之后,又是外男,未免徒生事端,在广安王携他前往岭南封地之前,自要多加警备。
外头是挤挤挨挨的人头,西殿内却是冷冷清清。因遭李元悯所累,秋蝉、冬月二人也被拉去各打十杖,如今都歇在西殿后院养伤,吃食都是膳房內侍送了食盒过来的。
原本未受伤前,李元悯也并非是个离不了人侍候的皇子,只臀上伤情未愈,这些日颇为一番辛苦。
殿内已无旁的宫人伺候,除了躺在床上的李元悯,来去自如的也只有一个猊烈了。他早已环了一周这座皇子的居处,发现它并无旁的宫殿那般富丽堂皇,倒残破得很,院内的杂草已没过人膝,被雪水浸得左右倒伏,一片萋萋,横梁立栋剥了漆,斑驳不堪地露出褐色内里,目及之处,一派荒凉。
猊烈幼时虽早早便没入掖幽庭,也瞧得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受宠皇子的待遇。
念及秋选那日的情状,猊烈不由看了看床上那个阖眼休憩的苍白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