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98)
脖颈中的玉佩滑了出来,他端详许久,紧紧握住,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 嘴角紧紧抿起。
“松竹。”
外头久侯的松竹麻利进了来,垂首待命。
“传热水进来。”
松竹手脚很快, 当下便有仆妇丫鬟送了洗漱用物前来,待更了衣,束了冠,收拾妥当,膳房的嫲嫲见缝插针端来了早膳, 倪英也跟着进来了。
李元悯微微一哂,招呼着:“来得正好,快坐下吃。”
倪英的目光在他面上流转了几番,微微迟疑,却也笑了笑,忙坐了下来,她快手快脚给李元悯装了一碗粥,一边也给自己装了,一边拿着余光偷偷窥着他的神色。
今日殿下哥哥……显然有了些变化,面上虽还是没有多少气色,但看上去无端端精神不少。
虽不知何故,倪英心间总算安了几分。
用好早膳,钱叔的药也端来了,李元悯久服避子汤,內底寒重,如今腹中妊子,未免后患,自要日日养着,他也习惯了的,屏息仰头速速几口,便将那苦药喝了。
皱着眉,睨了倪英一眼,抱怨似得:“怎今日没有备着那些甜腻腻的劳什子。”
倪英一愣,像是醒神过来,她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捡出一颗饴糖,置在他唇边:“都有呢。”
李元悯含了,眉宇间显然放松了不少,许是喝了热的,面上亦浮了不少的血色上来。
倪英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什么话也不说,想哭,却忍不住扯起一个笑来。
她的殿下哥哥,总算有几分她记忆中的样子了。
李元悯鼻尖一酸,摸了摸她的脑袋:“大白天的……”
倪英摇了摇头,却是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这样的举动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然而李元悯没有阻他,只任她埋在自己怀里。他知道她需要这样。
她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而不是如今这个快速成长的左膀右臂。
是他自私地将自己的担子压给了她。
李元悯叹息,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个世上,终究还有太多需要他护持的人事,比如眼前这个少女,比如偌大的广安王府,比如那个尚且迷失在某个不知处的青年。
险境重重又如何,不去争便什么也没有。
他闭上了眼睛,再复睁开时眼睛已是清明无比。
当下敛了神色,拍了拍少女的背,柔声道:“好了,离出发进京还有两日呢,这两日,可有得咱们忙的。”
他必得在入京之前,将岭南的一切安置好,避免之后徒生乱子。
在女扮男装的倪英陪同下,李元悯去了几个重要的属地,汇同当地族长商议要事,待从戚族老的宅院出来,天色已经是全黑了。
“阿英……”李元悯面色苍白,紧紧抓住倪英的手,倪英立刻扶他上了马车,帷帐刚刚放下,李元悯当即扶着车窗对着盂子干呕起来。
倪英帮他顺着背,忧心道:“殿下这两日还是好好歇着吧……原本吃了钱叔的药好多了,这一忙,又这般了。”
李元悯接过她手上的帕子擦了擦嘴,难过得蹙起了眉头,他喘了口气:“无妨,咱们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若不预先安排清楚,难免多生事端。”
倪英回想方才议事厅内的一番暗涌,心下无奈默然。
李元悯终于缓了过来,朝着倪英低声道:“此次进京,咱们必得事事谨慎,有些事,当忍则忍,这京城不比岭南……可记住了?”
倪英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之后两日,倪英陪着李元悯陀螺似得连轴转,才几日的功夫,李元悯的下巴肉眼可见的尖了起来。
倪英心疼,可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总算在进京前安排妥当了一切事由,也算没有白费功夫了。
启程的这日,依旧是个晴天,日头晒了两日,终于将都城从连日绵延的氤氲中解救出来。
广安王府门口,周大武领着阖府上下众人,对着那远离的一队人马重重拜首。
车队压过冰冷的青石板道,徒留几许烟尘。
此次进京,周大武分拨了六十精悍的府兵护卫,另有照料起居的仆妇一二,因着李元悯的身子,倪英也让钱叔跟着了。
倪英看着眼前闭目眼神之人,且不说入京之后的重重,京城此去至少要十日,也不知道殿下这样的身子能否吃得消这长途跋涉的辛苦。
心间淡淡浮起一丝忧虑。
车队缓缓出了长街,往都城门而去,突然,车身一晃,停了下来。
马车内的李元悯皱了皱眉,睁开眼来,不知是何变故,倪英忙掀开了帷帐探头一瞧,急急回了来,“殿下,快看。”
李元悯目光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城门口处,挤挤挨挨站满了百姓。
“广安王万安!”
不知谁高呼了一声,层层叠叠的百姓跪了下去,山呼广安王。
李元悯心间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定了定神,缓步出了马车,待他一露面,声浪愈发澎湃,几乎冲破了云霄。
李元悯心中充满了一股发热发胀的东西,这些东西使得他的心击起了一阵一阵的浪涌。
八年……不仅仅只是他的八年。
他目眶发热起来,在倪英的扶持下,站到了马车的平台上,深深地朝着眼前的百姓稽首而拜。
城门外,四十万江北大军威严而立,黑压压的迫人心魂。
队伍最前方,猊烈身着黑甲,跨在高高骏马上,威风凛凛,他望着不远处的喧嚣,面无表情。
曹纲出神地看了一眼,不自觉喃喃:“这三殿下,终究是与上一世不同了。”
耳边一声哼声,曹纲陡然一惊,抬眼窥了一下,发现猊烈面上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前方,他不由细思他这哼声的含义。
猊烈恼恨地想,这厮惯会在外头装的!
看着他那副举止端方、爱民如子的清贵模样,他却想起了他每每哭得跟个五六岁不晓事的娃娃的样子,发颤着,脸颊湿漉漉的,任性起来还咬着他。娇气!他恼哼哼想着,这些百姓岂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光让他一个人瞧着了!
心间便莫名其妙起了一阵毛毛躁躁的感觉,也不难受,只涨涨的。
得了,便让他装着吧,他舌尖顶了顶腔壁,想起这独一份,却是莫名其妙起了几分自得。
曹纲看着他的面色阴晴不定转了几转,最后却无端端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下哆嗦了一下,只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大人,您可要亲自去?”
男人收起了笑意,垂眸看了他一眼。
曹纲吞了吞口水,低了头:“属下这便去。”
待那一队车马出了城门口,曹纲忙策马迎了上去。便有先遣卫兵发现了他,曹纲与他说了些话。
那先遣的卫兵便回去复命了。
半晌,车队停了下来,曹纲牵着马迎了上去。
“拜见广安王。”
半晌,车窗的轿帷被一双纤细的玉手支开,露出一张昳丽的脸。
他不动声色看了看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黑甲的男人,垂眸下来:“原是曹先生,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曹纲恭恭敬敬拜首:“劳殿下记挂,一切都安。”
他起了身,温声道:“衢州有匪作乱,总制大人奉太子之令前去剿匪,听闻广安王奉旨入京,刚好顺路,便命我等官兵再次等候,护送广安王一程。”
衢州毗邻京城,剿匪怕只是个借口而已,明德帝驾崩在即,恐京城有异动罢了。
李元悯目色幽幽,半晌,“有劳先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应该还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