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前世叛将的崽(45)
李元悯私下召集了各境的族长,命他们约束辖内百姓,不得旁生枝节。
局势暂稳,午后,李元悯持着装有袁崇生罪几书的木匣驱车赶往百里外江镜的总督府。
江镜总督府下辖两江三省,权柄极盛,乃外放官员中最高的职务,几与六部平起平坐。江镜离岭南不远,岭南的异动想必已经传到总督薛再兴耳里了。
不过李元悯并不担心薛再兴会将此次的岭南之变定性为叛乱,更不会忧心他轻易出兵入境岭南平叛。
毕竟薛再兴再是铁腕,断不会拿自己的前程作赌,辖境内出了这么大的民变丑闻,若上达天听,他毕生的仕途便再无进益。
果然,薛再兴闭口不谈平叛之事,只端着一双利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李元悯,似笑非笑道:“四殿下有何建策?”
李元悯让随行奉上袁崇生所写的罪几书。
有曹师爷及何翦的推波助澜,这份罪几书写得甚为详尽,包括王朝鸾敛财的秘辛一并事无巨细写了下来。
李元悯历经一世,自是知道这位看似中立的总督大人,其实内里是大皇子的人,他扳倒袁崇生这番定是开罪王朝鸾,自也要借着岭南民变之事,顺手将王朝鸾的小辫子一并交由她的死敌,借他的手打压王朝鸾。
薛再兴翻开册子,略略看了几眼,面上微微闪过些许异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一概如常,好像是上面记载得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若非李元悯心知他背景,又悉心留意,说不准连那点异色都注意不到。
大家都是聪明人,将册子往桌案上一放,薛再兴很是爽快:“想来殿下已是有了万全之策,那便一切听从殿下的意见。”
李元悯笑道:“一向听闻总督大人做事干脆,今日才真正领会。”
他送了这么大的礼给对方,自然也要讨得一些利是回来,便斟了酒,与薛再兴一敬。
“本王还有一事相告。”
“殿下不妨直说。”
李元悯道:“此次岭南民众怨愤,最大的缘故便是倭夷横行而巡台府漠视不管,为安抚百姓,本王请求总督大人准许出兵驻守边境。”
“这自是应当。”
“然而原郡守军参领何翦已失民心,正拘禁于岭南官监之中,那这位置……”李元悯顿了顿,笑道:“不怕总督大人笑话,本王心中已有人选,便是本王府中总掌猊烈,这段时日,他皆在边境协同当地族长组建民兵自卫,对当地地形、形势再熟悉不过,所以,在岭南之境,本王以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的驻守江陵。”
“便是那位膂力过人的猊烈?”薛再兴挑眉,他思忖片刻,唇角一扯:
“区区一个郡守军参领而已,本督自会举荐作保。”
李元悯唇角一扬:“那本王先替他谢过总督大人了。”
酒过三巡。
薛再兴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突然问道:“殿下年岁几何?”
“方过弱冠不足一年。”
“原来本督并未记错,看殿下之貌,不过十六七,还以为……”他微微眯着眼睛,眼中闪耀着某种光芒,似感慨一般:“与幼时相比,这些年,殿下的变化可真大啊。”
李元悯一哂:“当年来岭南之境本王不过十三岁,在这块边陲磋磨上几年,恁是谁都会变的。”
“不,下官说的是相貌。”他盯着他,“广安王的风采,莫说两江三省之境,便是整个北安,恐是无人能敌。”
李元悯眸色一动,面上却是风轻云淡:“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过皮囊尔,百年之后皆都同归尘土,不值一提。”
“哈,是下官唐突,”薛再兴忙虚虚一拜,“望殿下莫要责怪。”
“无妨。”
李元悯仰头一倒,将杯子轻轻放在桌案上。
第二日午后,数张公告张贴在岭南都城的大街小巷,上主四项。
一则颁布一个月之久的收成新法作废,岭南全境恢复原状,以往依新法多纳的税银可凭契纸一应退回;
二则郡守军不日将驻军边境,若有倭夷来犯,格杀勿论;
三则此次参与事变的百姓均不予追责,如在布告公布之日起,仍滞留都城寻衅滋事者,均以一等恶罪论处。
四则巡台府主官引咎辞官,事务暂由总督府监管,待江镜总督上禀天听,由吏部再行安排。
再过一个月,由总督府举荐,猊烈正式接管郡守军。
接令仪式上,李元悯的目光朝着岭南一众官员一一扫视过去,那些官员个个低下了头来,不敢有一人与之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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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夜了。
最后一点晚霞也消失得无踪无迹, 夜色像墨汁一样浸透了天际。
华灯初上,朱雀大街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广安王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静静耸立着,俯瞰三三两两路过的巡逻的兵士, 朱红的大门紧闭,但透过那一丝透着光亮的缝隙, 便可以窥见里面热闹的光影。
今日是广安王府的府宴。
亦是猊烈驻军边境的送行酒。
宴席临近尾声,大多数人已是喝高了, 正歪歪斜斜的四处敬酒。
猊烈的右侧坐着周大武, 他同样喝得有些多了,许正是因为如此, 他才这般婆妈地勾着他的肩膀, 有的没的地拉着他说些话。
“你已经十八了, 也该成家了。”周大武大着舌头,眼里有些许迷蒙,他凑近了猊烈,“上回你问我的那档子事儿……那姑娘我看差不多得了, 该让兄弟几个见见了。”
猊烈不语,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总是显得冰冷肃严,若非周大武知他的性子,难免认为他是那等孤傲冷僻之人, 可他明白, 这青年并不是。
当年他们押送府银途中遇伏, 猊烈带着残兵本已脱困,见他落单身陷贼窟, 让残兵们护送府银先行离去,自己独自持着长·枪冲进敌营,一番苦战, 终是带着身受重伤的他,从百余匪贼的包围下脱困出来。无论任何事情,他一概沉默寡言,却总身先士卒,进退之间一贯立于人首,故而他虽年纪轻轻升任总掌,但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服他。
周大武难免跟他掏心掏肺起来:“您别看咱整日灰头土脸的,可回了家,那可别提多美了,被窝里一婆娘抱着,两娃揣着,内滋味,啧,男人一生所求也不外乎如是了。”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你这小子倒把顺序给颠过来了,牛逼大发了还,十八便是这郡守军参领,你瞧瞧,如今岭南哪个未出阁的少女不惦念着你这里。”
他打了个酒嗝,语重心长:“如果姑娘没啥大毛病,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万紫千红入眼,咱们别太拧巴,懂么?”
再要说什么,身后的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大武,你这是喝了多少?”
周大武回头,居然是广安王过来了,他依旧身着今日授符仪式上的爪莽袍服,束着紫金冠,许是喝酒花了眼的缘故,周大武居然觉得他眉眼间有一抹清冷的不悦之色。
当下便清醒许多,放下酒杯站起来,恭恭敬敬拜道:“殿下。”
猊烈也跟着站了起来。
李元悯作势让他起来,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来,递给他。
“猊烈去边境后,府上的一切便交给你了。”
看着这块威风凛凛的虎头牌,周大武剩下一点的酒意立刻没了,他双手恭恭敬敬、诚惶诚恐接过铜牌,郑重拜首:“属下一定不负殿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