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轻响。
顾渺打掉了他的手。
“不劳迟大夫费心。”他冷冷地瞥了眼迟鹤亭,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暴戾,握住剑柄的手指指节发白,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须臾,他进去换了身衣服,出来一言不发地骑上乌云踏雪,猛地一扯缰绳,调转方向往城里去了。
迟鹤亭气得噎住,憋了一肚子火,将赵管事的尸身抱进院子里安置妥善,回屋去给江无昼写信。
废了一沓信纸,又撅断了两支笔。
窗外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多时,竟成了泼天的暴雨,倾盆似的从天上浇下来,狠命敲打着屋檐房瓦,响得人心浮气躁。
迟鹤亭不小心撅断了第三支笔,用力将断笔朝窗外掷去,咬牙切齿道:“滚!!!”
怎么会有顾渺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半晌,他有些丧气地坐到檐廊下,望着朦胧雨幕出神。
顾渺会去玄宗据点,多半是为自己早上说的那些话闹脾气。他不明白为何顾渺会恼,又或是打心底里并没有认同叶穹岚的话,始终认为相遇别离就如同书页轻轻翻过,时间一长,自然了无痕迹。
迟鹤亭慢慢伸出手去。
雨水打湿了掌心,冷意丝丝入扣,一直渗进了骨头缝里。
好冷。
他不由担心起顾渺身上的寒毒。这人出门匆匆忙忙的,带钱了吗?今晚在哪儿过夜?住客栈会不会睡不好?伤口有没有裂开?要不去把人找回来……
那点忧心愁绪才刚起了个头,他便愣住了。
天色愈发昏暗,浓墨似的乌云黑压压地从天边铺来,雨声骤急,紧密地敲打在心间,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最后迟鹤亭还是拿了蓑衣,骑上赶集用的小毛驴,一脚深一脚浅地追了上去。
云来客栈。
顾渺站在店门口,确认了好几遍名字,抬脚却又有些犹豫。
前些日分别时,张怀远看似无意地提起过这个地方。大堂里空无一人,看来是被白云派包了场子。
若非走得太急,没带钱,这场雨又来得突然,而云来客栈恰好在附近,他还真不想来这里与那咋咋呼呼的小子打交道。
楼梯上忽然脚步声,接着是一道异常惊喜的声音:“兄台!怎么是你?”
张怀远确实喜出望外。
那据点总管实在是愚不可及,赤蝶三顾据点这种大事,居然不知会一声,白白浪费了自己在顾渺身边混眼熟的机会。不过赤蝶既然留在了乌宁,那么暗堂在此安插个眼也很有必要。
正巧赤蝶去过,趁这机会,张怀远干脆吩咐暗堂直接接手了据点总管的位置。当然对下要有个交代,只说是据点总管失踪,暗堂的人暂代之云云。
谁背了黑锅,不言而喻。
办完这事,他正准备收拾收拾回辛安道,谁料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顾渺踌躇片刻,道:“我只是路过,在门口避雨。”
“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张怀远走到门口,诚恳道,“客栈虽被我白云派包下,但客房不曾住满,还有一间上房空着。天寒地冻的,兄台不如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哦对了,三次见面,尚不知兄台姓名,可否请教?”
顾渺仍是犹豫,乌云踏雪在后面不耐烦地用脑袋拱了他一下,将他推进店里,还挺得意地打了个响鼻。
“……我姓裴。雨势汹汹,那便叨扰张兄了。”
第36章
云来客栈的上房真的很不错。
顾渺将外衣脱下,又将腿上的伤重新清理包扎好,坐在炭盆边暖了暖身子,见一直无人来打扰,终于放松下来。
倦意席卷,再加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时好不困顿。他抖开被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钻进被窝,闭上眼睛开始小憩。
顾渺睡得很不安稳。
混乱的梦境,万物颠倒无序,胸口沉闷沉闷的,似乎要喘不过气来。遥远的深处,隐约传来激烈的打斗和争吵,越来越响亮,愈发清晰。
“……让开!”
“你什么人!?当我白云派好欺负不成!”
“怎么,白云派就能随便扣人了吗?!客栈门口的那匹马,你们又为何不肯说明来历?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给我让开!”
又是一阵桌椅翻到叮铃哐啷的声音。
“若不是念在白云派与飞花阁有旧,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好大的口气!不过区区一个人,也敢大放厥词!”
顾渺一个侧身,从床上滚了下来,摔醒。
“唔!”他裹着被子,迷茫地望了望四周,“好吵。”
懒洋洋地在地板上躺了会,顾渺总觉得方才那声音竟有几分耳熟,思索片刻,忽然惊觉那似乎是迟鹤亭。他一骨碌爬起来,推开房门,冲到走廊上,朝乱作一团的大堂喝道:“住手!”
众人一愣,齐齐回头。
“裴兄,吵到你了?”张怀远在人群中回头,略带歉意道,“没事,我们这就把他收拾了,很快的。”
顾渺:“……?”
谁收拾谁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迅速下楼来,穿过一地乱七八糟的桌椅,正要上前,却被张怀远拦住了:“裴兄小心,此人不好对付。”
“不碍事,让让。”
“可是……”
迟鹤亭慢慢擦去下颌上的血痕,见他们俩挨在一块低声交谈的亲密模样,一路上来消得差不多了的火气“噌”地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顾渺,口中冷冷道:“哟,我记得谁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白云派?关系挺不错嘛。”
张怀远瞪了他一眼,道:“我跟裴兄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迟鹤亭:“?”
顾渺:“……”
这小子拱火真是一把好手,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顾渺也懒得仔细解释,便绕过他,抓起迟鹤亭的手腕把人往身后拽了拽,干脆道:“他是来找我的,都散了吧。”
张怀远一下懵了:“啊?这、这……”
倒也不能怪他。他虽然知道顾渺身边有这么个人,见过画像,但又不是很熟。况且迟鹤亭浑身湿透,头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上,透着一股子狼狈,与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没认出来也正常。
顾渺没理他,转身去看迟某人,皱着眉端详一阵,抬手替他擦掉了新渗出来的血迹,确定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后,又旁若无人地拉着他离开了包围圈。
身后,传来张怀远微弱的声音:“裴兄,这是个误会……”
“没事。”顾渺停住脚步,回头冲他淡淡一笑,“你们若是真把他惹恼了,就不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
迟鹤亭终于不再愣神,似乎嘀咕了句什么,被顾渺拽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上了楼梯,又在走廊上好一阵推搡,拉拉扯扯地被推进去,“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张怀远回过味来,脸都绿了。
“少主,你看这……”
“莫去打扰。”张怀远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不过是裴兄的朋友来访罢了。”
稀里糊涂被拽进了房间里,迟鹤亭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一块软巾罩住,闷头盖脸一顿猛搓,差点被撸秃了头发。
迟鹤亭:“???”
顾渺很满意:“擦干了。等雨停,你就回去吧。”
“……所以你几时跟白云派那群人混到一块儿了?”
“哦?你只是担心白云派?”顾渺坐到床边上,捏了捏枕头,懒懒地往上面一靠,“也是。我刚在玄宗据点放完火,回来又杀了飞花阁联络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是个不折不扣大魔头。你担心白云派那群兔崽子被我骗得团团转,到时候不好向江无昼交代,放心,我与张兄关系好得很,而且对他们没兴趣。”
迟鹤亭微微僵住。半晌,他才道:“你之前说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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