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说这个,江公子不觉有些太迟了吗?绝杀令已出,晌清欢身死,陵德湖沦陷,玄宗将飞花阁据为己有不过是时间问题……”
“绝杀令?”江无昼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这么说,江湖各派突然齐齐决意讨伐赤蝶,背后果然是方鸿轩在推波助澜?”
“宗主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这等小事,不过是我顺手而为。”康元明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岑熙身上,“宗主只是命我将这小子活捉,带回黑山炼制成药人罢了。至于晌清欢……算他倒霉,租用的那支船队明面上是李字商号的,可白云派才是暗地里的大东家。肥肉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岂有放过的道理?况且天水镇的那份大礼,我一直铭记在心,不知如何回报。眼下的这回礼,江公子可还满意?”
“清欢租用了白云派的船队?怎么会?”江无昼一怔,心念瞬间百转千回,隐隐悟到一点通透灵光,紧绷的嘴角顿时放松下来,俯身在脚边的尸体上拾了把长刀,随意道,“你带了多少黑巫?若不足双十之数,恐怕不太够。”
康元明眯起眼,森冷道:“好大的口气。”
江无昼心不在焉地挥舞的两下长刀,眼角余光环顾四周,眉间的沉郁一扫而光,却也并无多少喜色,只道:“康元明,你当我是入瓮之鳖,脱逃不得。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晌清欢,看够没有?看够了就给我滚出来!”
康元明被唬得一惊,旋即笑道:“江公子,莫不是黔驴技穷,连这等骗人的把戏也耍……”
话未说完,他脸色倏地变了。
周遭花木矮树齐齐攒动,“簌簌”几响,钻出数十人,皆身着飞花阁服饰,宛如神兵天降,将此地一花一树连同那座假山统统围了起来。
号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晌清欢越众而出,不知为何脸色奇臭。
“你怎么……”
晌清欢心情正差得要命,逮谁骂谁,当即连嘲带讽道:“我怎么?怎么没躺在三拗江水里喂鱼是不是?方怀远那乌龟王八蛋都还没死,我凭什么先下去见阎王?康元明,你是带了多少人来我陵德湖,才会嚣张得说话像放屁?我记得刚进门时确实有几只恼人的苍蝇在嗡嗡乱叫,顺手打了……哟,外头横躺着的那八九十个废物点心不会就是你的人吧?现在人没了,那么康大公子准备怎么着?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飞鸿:“噗嗤。”
“笑什么笑,没看见地上有人躺着吗?麻溜点,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是,阁主。”
“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去地牢把人都放出来,伤者都暂时安置在演武场,不够的话挪一部分去议事堂,大夫一会儿便到。”
“是,属下立马去办。”
“至于康公子——是你自己老老实实进地牢,还是我把你胳膊腿都打断后拖着去?”
康元明显然被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神色晦暗不明,沉默许久,忽然一笑道:“晌清欢,这次我认栽。但你未必撑得住这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的飞花阁,我等着玄宗将其收入囊中的那一日。”
“收入囊中?等下辈子吧,我得空就去送你一程,可别不小心投进畜生道了,改天在猪圈里见着你。押下去!”
骂骂咧咧地收拾完局面,晌清欢才将目光转到了江无昼身上,还未开口,一柄长刀便横在了脖子上。
“解释。”江无昼没有丁点开玩笑的模样,面含薄怒,冷冷道,“我临行前嘱托过你,要好生照看岑熙,你便是这么照看的?”
晌清欢瞥了眼脖子上的长刀,再瞅瞅可怜巴巴的岑小大夫,哪还有先前雷厉风行的气势,小心翼翼道:“无昼,你听我说,出了点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难道不是你在发现端倪后,将计就计主动用了那支船队?”
“呃,是这样,但……”
“还以整个陵德湖为代价,孤注一掷,来钓出方鸿轩安插在白云派的真正心腹?”
“可以这么说,不过……”
“而恰恰好岑熙打伤过方怀远,格外遭玄宗记恨,所以成了你设下的圈套之中的饵料。”江无昼根本没有给他多嘴的机会,执刀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愤怒得不能自已,“若你只是想说原本的计划里赶得及救下子熙,不会让他受这么重的伤,那便不用再说了!”
“……”出乎意料地,晌清欢安静下来,果真什么也没说,神色平静地望着他,白皙的面孔透着些许不太明显的苍白。
恰巧此时有人来报:“阁主,左护法在牢中受了酷刑,恐怕……会落下些残疾。”
晌清欢怔了怔,再看一眼江无昼,顿时皱起眉来,道:“跟着你去的不是左护法?”
江无昼正在气头上,闻言怒极反笑:“原来晌阁主算盘打得如此之妙,将亲信统统调走,只留子熙一人在这狼窝虎穴。我真是错信你了!”
“那你要如何?”晌清欢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没有半分悔意,只轻飘飘道,“要我这条命赔他那只眼睛吗?”
“你!”江无昼气得脸色煞白,再不做点什么恐怕要憋出个好歹来,干脆扔了刀,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殷红鼻血蜿蜒淌下。
谁也不曾料到,方才还活蹦乱跳骂人的晌阁主仿佛一下成了纸糊的,被这一拳打得跌倒在地,身子微晃两下,竟晕了过去。
“阁主!!!”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第81章
顾渺远在平沧道,哪知道飞花阁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更不知迟鹤亭在绝杀令发出后第六日便离开了辛安道,与耽搁了两日才送达的信失之交臂,犹在认认真真掰着指头数日子。
绝杀令下,邪秽必诛。
于是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影,比松山那场围杀声势要浩大百倍。无名荒山榛榛莽莽,寻个人宛如大海捞针,单单走遍就不容易,近日华盖似的绿荫却东缺一块西少一角的,随处可见营寨,眼见着要秃光了不说,连飞鸟走兽也跟着遭了殃。
拖得越久,他们对这片山林越是熟悉,便越难躲藏。
崖下溪流潺潺而过。
顾渺掬起一捧清水,凑到嘴边喝了两口,颇为疲惫地在溪石上坐下,将腿上的粗布解了再重新绕紧,免得一会儿伤口又崩裂开来。
才缠过两圈,忽听见有人喊道:“找到了!赤蝶在这里!”
“快!他要跑了!哎——”
顾渺早在那人喊出第一声时便跳了起来,丢下粗布,抓住溪石峭壁上的一根藤蔓,足尖连点,借力飞荡,腾挪跳跃几下就消失在了林间。
“又叫他跑了,可恶!”
“兄台放宽心,这魔头已是强弩之末,至多再撑个三日就得伏诛,何必急这一时。”
“可我们紫竹派伤亡有十数人之多,不砍他几刀,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嘘。你看天阳门死了多少……”
树梢叶间,青藤嫩尖,落叶黑土之上淅淅沥沥地洒满了血迹,顾渺闭着眼睛,躺在一堆隐蔽的软烂腐叶上歇息,呼吸急促,似是到了极限。
十五日,整整十五日。
浩浩荡荡的围追截堵,日夜不停,巡山的人换了一批又一匹,山林地形也逐渐被对方摸透,逼得他疲于奔逃,已经两天未曾合眼。
自己本不该在此地徘徊,应当立刻提着剑直接杀出去,尽快离开才是。不论他们的包围圈布置得再怎么精妙,搏一搏总还能有一线生机,继续这样没完没了地耗下去,早晚会精疲力尽,被人俘获。
顾渺摸入怀中,指尖碰到了那只空空的银蝶。
……可他舍不得。
再等等,等一等,或许只要撑过半日,阿迟便会来了。若不来……那句玩笑气话怕是会一语成谶。
又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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