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渺背后的宝图,始终是个隐患,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自己接触,恐怕会被方鸿轩发现踪迹,陷入莫大的危险之中。
唯有两人彻底断了联系,方能平安。
迟鹤亭满心忧虑,揣着那神秘东西回到玄鸟斋,往软椅上一坐,道:“本巫乏了。在药库把丹草茎送来前,你们都去侧室等着。”
两名地阶黑巫对视一眼,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
他眉心微蹙,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阴沉,冷声道:“宗主只是命你们在本巫前往九塔药库时随侍左右,没让你们连打个盹都看着吧?莫要忘了玄鸟斋是什么地方!区区地阶黑巫,也敢违逆本巫命令?”
“……玄鸟大人息怒。”
“还不快滚!”
打发走了这些恼人的家伙,迟鹤亭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揉额角。自从回到玄宗,他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只觉得这鬼地方连一草一木都面目可憎,恨不得来把野火,直接点了九塔药库,烧尽所有毒物,将此地变作寸草不生的鬼蜮。
揉捏片刻,头疼稍缓。
迟鹤亭神色微舒,这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信封,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双手十指上都缠着薄薄的绷带,被毒物腐蚀的疼痛如万蚁噬心,连绵不断地从指尖传来,一刻也不得解脱。故而信封里装的到底是个什么,一时间也没能摸出来。
封口才撕了一半,里面的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滑了出来。银蝶坠子带着一截红绳“吧嗒”落入手心。袖子里揣得久了,暖暖的,留着的仿佛是刚摘下来的余温。
迟鹤亭怎么也没料到,竟会是它。
蝶恋花,寄相思。
他忡怔许久,又小心翼翼地拨开中间的小暗格,从里头扒拉出来一张卷得细细的纸卷,摊平了一看,也是四个字:思卿如狂。
……
字如其人,天骨遒美,漂亮得想让人亲一口。
迟某人很没出息地狠狠吸了吸鼻子。
半敞着的门忽然轻轻动了下。
迟鹤亭几乎是本能的,抓起字条揉成一团吞下了去,顺势放下银蝶坠子,若无其事起身道:“今日是什么风,竟将宗主吹来了?”
方鸿轩持着一把折扇,施施然站在里桌案三尺外的地方。门外的暖阳洒落,愈发衬得他玉树临风,瞧不出丁点儿过了而立之年的模样。
“自然是来瞧瞧本座那不听话的小家伙在做什么。”方鸿轩微微笑着,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银蝶,“又被漂亮的小玩意儿迷住了?”
“不过是件旧物。”迟鹤亭顿了顿,故作惊讶道,“宗主没带蚀骨香么?好生稀奇。”
“你能闻到蚀骨香的味道,已是出乎本座意料,又能在蚀骨香中保留一定的神志,不惜一切代价为赤蝶守口如瓶。”桌案前的身影忽地消失,迟鹤亭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着浅淡熏香的手掐住了下巴,宛如毒蛇般黏腻潮湿的吐息喷在颈侧,低哑嗓音幽幽响起,“本座真是愈发好奇,赤蝶身上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呃……你……”
“莫怕,蚀骨香需点燃才能起效,这只是普通的香料。”方鸿轩松开他,轻笑一声,“近来这玄鸟斋,似乎有耗子溜进来了。本座甚是忧心。”
迟鹤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立刻又汗出如浆,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微微哆嗦起来,竭力装出平静的模样,道:“宗主多虑了。”
“希望如此。”方鸿轩又瞥了眼桌上的银蝶坠子,“乾坤宝图的破译进度有些慢了。最迟明日,本座要见到新的东西。”
“……是。”
方鸿轩一走,迟鹤亭抹了把冷汗,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扶着桌腿爬了半天,才摸到桌上的银蝶。
呆愣片刻,他将坠子捂进怀里,靠着桌角蜷缩成一团,喃喃道:“三水……我好怕。”
早在银蝶坠子送出去的第二日,顾美人便背着行囊离开了陵德湖。
江无昼为此不知叹了几声气,叹得晌清欢坐立难安,大晚上拎着剑去找顾渺理论:“我说赤蝶兄,单枪匹马闯玄宗,活腻了想送死也不是这个送法。”
“可我已将东西送出去了,阿迟在等我。”顾渺看了他两眼,“晌阁主是想跟我比试比试?”
“想讨教两招。”
“有这工夫,晌阁主不如多想想怎么讨人欢心。”顾渺轻盈一跃,从树杈上落下来,掸了掸枯叶草根,“且不说江无昼与阿迟是好友,我有心偏袒。就他那点身手,刚见面那会儿敢对我动杀意,全是为了你,我便觉得阁主大人做出来的那些事挺不像话的。”
晌清欢:“……”
“我练的都是杀人的剑招,不好用来比试,磕着碰着怕有人心疼。早些睡吧。”
晌清欢欲言又止:“赤蝶兄……”
“嗯?”
“没、没什么。”
顾美人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这个大麻烦,第二日清早就骑着乌云踏雪一骑绝尘,踏上了前往玄宗的路。
他送去那枚银蝶坠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留给迟某人的最后一丝选择余地:是你自己出来见我,还是要我去见你?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晨色如雾,蓝衣青笠,纵马狂歌,斗笠上烟青色的薄纱随风扬起,在林间道上若隐若现,仿佛一张如梦似幻的画卷,一眨眼便消失了。
几日后。
玄鸟斋附近的洒扫小厮俯身捡起杂草丛里躺着的信封,乔装打扮,溜下山去,将信放到了山下村落的一口废弃枯井里。
是夜,一道戴着斗笠的身影闪过,悄悄取走了信。
墙角倏地亮起如豆烛光,只听“撕拉”一声,一整包碎裂的玛瑙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再之后,那枚空空的银蝶坠子从信壳子里当啷坠下,砸入血般通红的碎玛瑙里,溅得四下飞散。
也砸在了顾渺的心上。
作者有话说: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出自《凤求凰》
第75章
银蝶坠子静静躺在碎玛瑙间,在烛光映照下流溢着淡淡的红光,落入顾渺眼中,那漆夜般的眸子仿佛染了血色。
他拾起银蝶,拨开暗格,从里面倒出一张纸卷,上面写着熟悉的字迹。
“愿与君绝”。
墙角死一般的寂静。
半截残烛燃了许久,终是化成一滩乱糟糟的蜡油。灯芯“哔剥“两声,灭了。
“好。”
转眼便是处暑。
陵德湖的小厨房内,依然备着荷叶糕、梅子汤、红糖冰粉等等消暑甜食,不要钱似的往青松苑里端。
江无昼却没什么胃口。
他盯着手中的密报,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下意识地搓碾着薄薄的信纸,都快把边沿搓破了。须臾,他转向一旁坐如针毡的左护法,道:“这是多久前的密报?”
“五……五日前送来的。”
“为何不拿给我?”
“这、这……阁主已命人将消息送到了迟公子手里,无需忧心……”
“哦。”江无昼淡淡道,“原来是他扣下的。”
左护法:“……”
左护法觉得自己脑袋可能不保了。
“再这么下去,出绝杀令围剿赤蝶不过迟早的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密报写道,沉寂已久的赤蝶突然重现江湖,变本加厉肆意滥杀,行踪诡谲防不胜防。短短三月,凡是赤蝶出没的地方,皆血流成河。
黑巫并非玄宗独有,甚至不少名门正派也养着些黑巫,只不过称其药师,多是研制避毒丹、解毒丸之类的东西。
但顾渺不管,只要是黑巫便杀,少不得与其他宗门起冲突,一言不合便动手,把人家杀个七零八落后扬长而去。其中千岳派一位颇有名望的长老重伤,天阳门掌门遇害,更有数不清的年轻弟子折损,武林正道群情激奋,准备召开大会商议讨伐赤蝶。
上一篇:河山皆安
下一篇:唐大侠写了一千篇原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