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棠应声:“是。”
他转身出门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强忍着想呕酒的恶心出了棋缘馆。
夜巡队已经换了班,只有跟他同屋的赵景还在底下等着他出来,路千棠压根没看见这还有个人,钻了个墙角吐的天昏地暗。
赵景也不嫌他,还给他拍背顺气,紧张地碎碎念:“这是给你喂了什么啊?给你吃人肉了?还是灌了春.药?要给你叫个姑娘来吗?”
路千棠脑子一片混沌,被他念的更晕了,摆摆手,半天才说:“什么啊,罚我喝了一坛酒。”
赵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这些贵人都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刚刚还跟他们打趣的姑娘们也不敢说话了,倒是有人偷偷递了帕子给他,低声说:“大人心肠好,往后更要小心些。”
路千棠低声道了谢,没接她的帕子,跟赵景借了力回营去了。
棋缘馆这边的美色宴席一直到子时还没散,萧轻霂便要起身告辞了。
那两位倒是没多挽留,都知道瑾王殿下身体不好,声色犬马也得适可而止,便与他辞了别。
雁竹扶他上了马车,低声说:“太子派人送了信。”
萧轻霂在车内坐定,果然看见一封信摆在手边,他蹙眉读完了信,又在烛火下烧了干净。
回了府,雁竹为他点上安神香,把沾了酒气的衣裳拿出去让人丢掉,才关紧了门问:“殿下,明日要去见一见太子吗?”
萧轻霂眉目间颇不耐烦:“来不及了。”
雁竹有些吃惊:“是陛下那边?”
萧轻霂揉了揉眉心:“折子已经呈到了内阁,明天就会出现在朝堂上。”
雁竹说:“这件事属下还在着人去查,程大人那边也查过了,尚有许多疑点,不一定是太子手下的人所为。”
萧轻霂冷笑:“自然不是。”
雁竹见他摸茶盅,眼疾手快地给他倒上热茶。
萧轻霂捻了捻茶杯,说:“逼良为娼这种事可大可小,京西营这些年烂到了根子里,与匪合流的事儿也没少做,怎么一跟太子扯上关系,折子就直接呈到了内阁。”
雁竹立刻了然:“既然能顺利到了内阁,那姚阁老必然会呈到御前——听说梁王殿下已经被吊了虎符,留职待处呢。”
萧轻霂神色不变:“梁衮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只是留职待处,不过是给梁衮军民一个说法,姚章还守着内阁,梁王能有什么大碍。”
雁竹说:“那姚阁老闹这一出……”
萧轻霂突然笑:“他想给太子泼脏水,闹一闹东宫,再唱一出苦情戏,虎符不日便能回到梁王手中;若是脏水泼不成,也能让陛下分心,到时候念及梁王苦劳,再有姚贵妃吹枕边风,姚家势头只增不减。”
雁竹说:“殿下,那我们是不是要再为太子查一查?”
萧轻霂眼底湿冷:“近些日子,怕是有人在太子面前,搬弄了本王的是非。”
雁竹低头说:“是属下疏忽了,属下立刻去查,把那些多余的舌头割掉。”
萧轻霂微微抬手:“不急,太子不信任本王也是情理之中,那这盆脏水,就让他先接着吧。”
雁竹应了声,看他像是乏了,正要叫婢女进来伺候,萧轻霂又突然开口:“让你查半日闲,都查到了什么?”
雁竹答道:“半日闲的东家乔承孟,正是当年的塞北第一刀,有个女儿,今年十二岁,妻子在十年前因病逝世,五年前就带着女儿来到郢皋,后来进了王府当过几天拳脚师父,离开后就开了这家茶坊。”
萧轻霂嗯了一声:“时常往王府送茶叶的那个学徒叫什么?”
雁竹想了想,说:“殿下说的应该就是今晚闯了棋缘馆的那个总旗吧,叫路千棠。”
萧轻霂眼尾狭长,半眯着眼往烛光里瞧:“这小孩有点意思——他什么时候进的京西营?”
雁竹告罪道:“属下还没来得及查。”
萧轻霂伸手拨弄了一下罩着烛火的纱笼:“把他查清楚,你亲自去查,动作要小心——姓路,倒是容易让人想到点什么。”
第二天一早萧轻霂就换了朝服进了宫。
正元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摔了奏章,骂道:“还知道这是在哪吗?这是郢皋!在皇城脚下搞这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吃得香睡得稳吗!文甘,此事是出在你的手底下吧。”
文甘是太子的字,太子出来跪下:“陛下息怒,此事的确出在儿臣手下,儿臣已着人查探,那些被强买强卖的姑娘也已赎回,儿臣派人严查了近些年的未决案件,待证据成熟,儿臣愿受御下不严之过。”
正元帝刚刚气沉丹田地吼了一通,这会儿呛了嗓子,咳个不停,身侧的大太监赶紧递了茶水过来。
正元帝到底顾及着他身为东宫的颜面,公事公办地训斥了他一番,也没再说什么重话。
郢皋不只强买强卖的风气根深蒂固,各种官匪合流的荒唐事也不少,正元帝心里也清楚,只是这张网太大太广,若是贸然去扯,定会伤筋动骨——起码目前是动不得的。
古往今来,哪有凭一人之力便能改天换地的。
锦绣之中也生尸虫,繁华之下必有白骨。
路千棠当天晚上回了南营,醉成了一滩烂泥,第二天头痛欲裂地跑去领罚,生生吃了三十鞭,几乎是被赵景扛回屋的,整个后背血肉模糊。
他看着清瘦,脱了衣服也不是骨痕清晰的那般瘦弱,身体比旁人想象的要扎实许多,只是皮肉翻起,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模样极为可怖。
赵景给他上药的时候,比苦主吸气声都大,路千棠疼的额角冒汗,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说:“赵哥,你怎么比我还疼的样子?”
赵景大他七八岁,生的黑壮,听他调侃竟然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半天才说:“说了你别笑我——我家有个小弟,要是活着,现在应该跟你差不多大。”
路千棠没忍住回头看了看他,想了想才说:“是怎么……”
赵景扯了扯嘴角,说:“五六年前了吧,那时候闹饥荒,我老家在雍豫,你知道雍豫在哪吗?就在郢皋的西边,中原地带,地多人也多,闹起饥荒来,死的就更多,他那时候多大?十一二岁吧,家里还有个妹妹,更小,我们就想着大小伙子饿两顿没什么,留一口给小妹吃,没想到那傻小子倒是先没了。”
路千棠垂着头,轻声说:“我从凉兖来的路上,见过。”
赵景哎了一声:“说这个干什么,现在啊,像我们这种人,能好好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路千棠心里不甘地颤了颤,说:“哪种人?”
赵景笑着让他趴回去:“还能是哪种人,从那种茅草房里出生的人呗,再有本事,也比不上人家的好出身,嗨,也不能想太多,毕竟人生来就不一样。”
路千棠突然激动起来,猛然翻了身看他:“天下是有能者的天下,不该是这些贵门子弟的天下,如今尸位素餐者数不胜数,大齐再国富民强,也有被这些蚜虫蛀空的一天,唇亡齿寒,没了大齐,不管贵门寒门,谁都没有苟活的余地。”
赵景脸色大变,赶紧示意他噤声:“你赵哥是个粗人,不知道天下该归谁,但是目前我们的小命都还捏在这些人手里,慎言啊。”
路千棠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闷闷地闭了嘴不再吭声了。
赵景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倒也有机会争一争,只是世道艰险,莫把自己折了进去。”
路千棠知道他一片好意,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突然有人敲门,赵景下意识地手上一抖,把伤药放在一旁,说:“没事,你别动,我去瞧瞧。”
第4章 暗流
刚刚路千棠那一番话说的赵景胆战心惊的,去开门的时候胸腔里头还闷闷直跳,他把门闪了个缝,往外瞧了一眼,没瞧见能让人受刺激的官服,算是放下了心。
上一篇:将卿
下一篇:替嫁后影卫小夫郎揣崽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