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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87)

作者:其颜灼灼 时间:2022-04-18 10:09:02 标签:相爱相杀 强强 年上 情投意合 美人攻

  路千棠叹了口气,声音很低:“他只是瞧不上我。”

  “什么?”秦欢翎凑近了一点,说,“你说什么?”

  路千棠眼睛一闭,说:“没什么,反正躲不过——”他说着看了一眼秦欢翎,说:“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冲着我来的,跟你没关系。”

  秦欢翎嗷地一声抱住了他尚且完好的胳膊,嚎道:“头儿,我待会儿就去给你弄好吃的!”

  路千棠后背火烧火燎地疼,一想到待会儿恐怕很不好过就更是烦得要命,根本没精力多说什么,只说:“行了——动作快点,让那位等急了我还得倒霉。”

  陈宣应了一声,给他上好了药,接过一旁小兵手里的纱布,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刚上完药就裹上,待会儿再裂开怎么办?”

  路千棠有气无力道:“裂开了就重新上药,还能怎么办。”

  陈宣也不多话了,麻利地给他弄好了,只是他现在走路都费劲,便只套了宽大的外衫,让人搀着去见单池留。

  路千棠好不容易过去了,单池留就把别人都轰了出去,瞧他实在站都站不住,才大发慈悲让他坐下了。

  路千棠跟他独处还是有些坐立难安,胳膊一直半撑在身侧的桌案上,都不敢好好坐着。

  单池留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茶,鹰眼一瞥,开门见山道:“知道为什么吃鞭子吗?”

  路千棠头皮一麻,斟酌了一下,俯首说:“是……我不会带兵,没教好他们……”

  单池留笑,路千棠跟着他的笑声心里一抖,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单池留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路千棠立刻也要站起身,只是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根本站不起来。

  单池留在他肩上按了一下,示意他坐着,说:“你的路越走越偏,全靠拼命闯出来的功名,能跟你多久?你有几条命能拿来闯?”

  路千棠抿了抿唇,没说话。

  单池留哼笑一声,话里有话道:“你到底是陛下的将,还是亲王的私兵?自己想明白了吗?”

  路千棠顿时后背一凉,整个人都僵住了,喉头上下动了好几次,想着给楚王练兵的事做得一直很隐蔽,不应该被发现吧。即使这般想着,心里又恐慌得不行,要真是被发现,他连带着手底下的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路千棠强忍不安抬眼看他,哑声说:“单帅说的,千棠不明白。”

  单池留定定地看着他,说:“你还记得,当初在半日闲,我都跟你说过什么?”

  路千棠语气平静,答道:“单帅说,狼被囚禁久了,就会把自己当成狗。”

  单池留又笑,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笑意,问道:“那你呢?”

  路千棠几年前还会因为他这样的一席话崩溃落泪,如今却不会了,听他这样问反而松了一口气。

  路千棠的眼神不偏不移,回他的话:“千棠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从哪里来。”

  单池留哦了一声,不掩话语里的讥讽:“我还以为,苏淮待得人太舒坦,该是乐不思蜀了。”

  路千棠苦笑,说:“单帅从未认可过我,千棠也自知入不了单帅的眼,但——定北侯是定北侯,路千棠是路千棠,我做了自己该做的,却永远没有办法成为第二个定北侯。”

  单池留冷哼道:“你父亲这一生,大概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你是他的儿子,倒是会跌他的脸面,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路千棠紧盯着他,神色也变得沉郁,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父亲,从来没有希望我成为第二个他,定北侯是神话,凉兖的狼骑是神话,神话可以被传颂,但不可能被仿制——若是我父亲泉下有知,他会希望我只是路千棠。”

  路千棠说着也一笑,心内突然豁朗,又说:“他若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大概就是没能亲口告诉我,他的信念、他的坚持源于何处——”路千棠按了按心口,说:“但我就是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我。”

  单池留定定地看着他,路千棠这回眼神没有再躲闪,也定定地与他对视。

  单池留反而大笑起来,又坐了回去,遥遥看他,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比之前有种。”

  路千棠心口猛然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伤口撕裂的剧痛,额上后知后觉地渗出了冷汗。

  单池留也不再跟他客气,说:“你说的不错,我瞧不上你,你连你爹一半都不如,没有半分他的样子,你从小叫惯坏了,没用的牵肠挂肚一堆,优柔寡断的大少爷能带出什么样的兵?”

  路千棠虽然心里清楚,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半晌才自嘲一笑,说:“单帅有一句话说得不公道,我自己都不记得当大少爷是什么光景了,带兵的路千棠,跟之前的路千棠,半点关系都没有。”

  路千棠的眼睛黑且深,幽幽地看着他,又说:“我爹没能亲手教导我,我不像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说着扶着桌案强行站起身来,他说:“凉兖的血债我会去讨,但这笔债不是我欠下的——我愿意去做,就是因为我是定北侯的儿子,我敬爱他,像所有孩童一样崇拜他,正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才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想要的是活生生的路千棠,不是谁的一把刀。”

  路千棠语气骤然平和下来,又跟他一笑,说:“单帅的教诲,千棠都记下了,剩下的鞭子,等我好些了再去领。”

  单池留紧盯着他,好半天没说话,突然开口:“你是觉得那些对你来说不公平?”

  路千棠情绪平稳,缓缓说:“的确不公平,不过我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

  单池留眼神凌厉,问他:“那你说说,什么叫公平,这世上有什么是公平的?”

  路千棠越挫越勇,竟然不大怕他了,语气里也带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说:“比如路千棠是一个人,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会有人的情绪,放下什么拿起什么没有那么容易。”

  他说着神色越发嘲弄,又说:“让我进京西营的时候我十七岁,如果我爹还活着,我应该还跟着他习武读书,怎么都不会是被人践踏的没有半分尊严,我只有一条命,不拿命赌我还能拿什么赌,好不容易爬上去了还要被骂以色侍主——”

  路千棠突然咳了起来,连带后背疼得不行,才扶着桌案自己又缓缓坐下了,言辞不再激烈,他眼睛有些灰蒙蒙,垂头道:“世伯,我就算一无是处,但我这么拼命,就是为了得到你们的认可……我活得也很累。”

  路千棠从单池留那里回去后一直恹恹的,后背包扎好的伤口都裂开了,血糊糊的触目惊心,重新上药时身上不住地冒冷汗,根本挂不住药,只好叫军医煎了安神药叫他喝了,昏昏沉沉睡下后才算是能好好敷上药。

  秦欢翎在营帐外急得乱蹦,瞧陈宣出来忙上前问:“他睡了?”

  陈宣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应了一声,说:“吃了安神药,没告诉他,不然他肯定不吃,你别说漏嘴。”

  秦欢翎唉声叹气好半天了,这会儿又叹了口长气,说:“瑾王殿下要是没走就好了……”

  陈宣扑哧笑了一声:“你不是讨厌那位吗?你也中他的妖术了?”

  秦欢翎赶紧示意他噤声,说:“别胡说八道,只是这样一比,那位殿下好歹不打人……”

  陈宣不以为意,说:“殿下在也没用,别说是殿下,就是陛下也要让单帅三分,他要教训人,还用得着看旁人脸色?”

  秦欢翎啧他一声,说:“我知道,这不是,那什么……好歹能让他高兴一点吗……瞧他脸色一直不好看,那位也不知道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陈宣突然停了脚步,说:“说起来,单帅怎么单单跟他过不去,就算是得罪了什么,也不至于跟个小辈这般计较吧。”

  秦欢翎挠挠头,说:“这……我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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