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51)
谢临泽身边侍卫肃穆林立,赫连丞紧紧绷着神经,望着对方,曾经在王城插科打诨的轻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直两国多年积攒下的天堑,权利以及身份的沟壑。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你或许有机会重掌王权,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谢临泽说完,赫连丞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被侍卫绑住带走,一行人马不停蹄离开颍城,奔赴陵州。
从山地绕回城中,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斥狼铁骑没有跟北娆军硬碰硬,派人死守在城中。
为了避免营中将领见了赫连丞,把他乱刀砍死,谢临泽让人将他装到麻袋里带进城。
郑昀过来汇报军情,谢临泽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大脑里飞快盘算着,早在先帝遇刺之前,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在不断恶劣下去,赫连丞身死的消息一传开,北娆自然乱成一团,可费连枢老奸巨猾,利用仇恨压住混乱,这一场战争避无可避。
好在现在抓到赫连丞,解决了费连枢这个狼首,剩下的一些虾兵蟹将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让赫连丞回去收拾。
只不过前提是这一场战争绝对不能输,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两国开战,稳定皇权,安定民心,将北娆人蠢蠢欲动的野心摧毁,全仰仗于胜负。
谢临泽输不起。
他自幼跟穆老将军习武,熟悉兵法,如今还是第一次领兵打仗,能够拿下陵州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现在敌军已经筹备完毕,不可同日而语。
岭北城里还有五万守城驻军,速度不比斥狼铁骑,郑昀已经发信,他们赶过来也需要半日。
现在要对上的敌人不止是费连枢,还有青辞,一旦这一战输了,不仅岭北会沦陷,怕是后方的羽水也无法幸免于难。
谢临泽捏了捏眉心,嘱咐郑昀道:“夜里注意巡防,当心北娆军夜袭。”
郑昀听令下去了。
他一个人坐在屋里,烛火如豆,他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
四下一片寂静,思绪如同浪潮,无法扼制,谢临泽有些冷,佛罗散在他的身体里残留了数年,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那股沿着骨髓蔓延的麻木,他一边想着战事,一边又在估计自己还能活多久。
放在以前的时候,谢临泽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苟延残喘太久,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对他而言如鸿毛之轻。
现在他反倒惜起命来了,脑海里满是一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心心念念犹自不甘,想着对方一走定会回离镇,届时战后自己有没有机会回去……
很快他又掐断了这个念头,压下心思,暗自嘲讽自己都到了何种地步,还在满心痴妄。
窗外的天色由暗到微亮,他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手下斥候急急来报,北娆军已经准备进发攻城。
谢临泽快步走上城楼,远方一道延绵的黑线不断逼近,他原本下去领兵抵御,但郑昀几人极力劝阻,他便待在上面指挥战局。
可情况要比他想象得复杂,跟北娆军这种悍勇的队伍拼杀起来,战术很快被野蛮打断,战场简直是一团乱,相当难以控制,拖的时间越久越是不利,斥狼铁骑渐渐陷入弱势。
谢临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相比北娆军,斥狼铁骑最大的优点就是高效地服从军令,他抬手示意传令兵,“回撤。”
目光向旁边一转,“准备。”
号角声响起,大地上散乱的骑兵们宛若墨点,因为这声音而向后撤去,北娆军杀得正酣,嗜血地追上,同时高高的城墙上出现数千弓箭手,避开已经靠近的斥狼铁骑,向远方的北娆军射去。
万千黑箭离弦,近乎遮天蔽日,给人以一种末日降临的错觉,接着密密麻麻地落下。
追赶斥狼铁骑、离得最近的北娆士卒惊骇地大睁瞳孔,下一刻那裹挟风声的箭羽便将他整个人钉穿了,惨叫声此起彼伏,死伤的将士数之不尽。
第一波箭雨过去,谢临泽继续开口:“两翼分散追击。”
上万人齐动,宛若黑色蚂蚁般向两翼散开,他原本想要从两边包围住北娆军,可对方却一反常态,像是很了解这一部署,忽然全体向后缩退。
谢临泽微微皱起眉,望着远方驻扎在后的军队若有所思,只怕从这一刻开始,与他对弈的人,已经从费连枢换成青辞了。
他不记得青辞有没有听过穆老将军的教导,但那些兵书相比是一一翻看过的。
谢临泽不能放跑费连枢,更不能放跑他。
两方大军正打得难舍难分,费连枢带兵杀了出来,对方看起来是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北娆军分成三股,逐步围住斥狼铁骑,寸寸紧逼,郑昀带着斥狼铁骑几度想要杀出去,却都被严严实实地拦阻,几乎要被绞杀。
情况紧急,谢临泽不再留在原地,随手戴上护臂,扣上甲胄,对一圈担心他安危而阻拦的士卒道:“退下。”
“陛下!战场凶险万分,您万万不能亲自上场……”
“若是您的安危出了差池,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陛下就请让属下去营救郑将军!”
正当氛围僵持时,裨将匆匆奔上来,气都来不及喘便急促道:“陛下,岭北五万驻军已抵达陵州!”
在场的将领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有了抗衡的兵马,谢临泽并没有因此而放松,青辞一定很清楚北娆只能速战速决,继续拖下去,大昭的援军只会越来越多,敌人接下来的攻势定会非常猛烈。
随着岭北驻军如同泄洪般涌上,斥狼铁骑在谢临泽的调动下,重整阵型再度冲锋。
他没有再站在城楼上,而是将先前制定的阵法吩咐下去,趁此机会下到战场,随军队一起杀敌。
北娆军攻来,斥狼铁骑逐渐分散开,队列间距两三仗远,旌旗飘展繁多,鼓声错杂而雄壮,步卒和兵车往来变幻杂乱,声若鼎水之沸,仿佛军队数量极其庞大,一眼望去简直眼花缭乱。
北娆军真正与之交手,才发现对方列阵简直虚虚实实,薄弱之处看似不堪一击,却怎么也攻不到实处,反而让自己绕进去了。
青辞骑在马上,看透斥狼铁骑表面混乱而实际稳定,兵车看来杂乱实际却在行进,让整治有序的兵车和士卒故意发出嘈杂的声音,以至于让敌人深陷迷惑,从而打乱原来的部署。
他命斥候传话给费连枢,斥候立刻从混乱的战场上找到左贤王,费连枢正在浴血杀敌,闻言后立刻准备重新将军队拧在一起,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阵刺骨的杀意在脑后袭来。
那森冷之气仿佛一阵银针般穿透颅骨,无数次在战场死亡交错间的直觉让他猛地侧身,紧接着便看见锋利的剑锋近在眼前。
他转过视线,愕然发现那竟然是穿过重重敌阵杀来的谢临泽!
男人驾马而至,攻势分毫不减,瞬间再度横扫而来!
费连枢立即抬起手中长戟,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一瞬间的力气简直难以想象,只听两者相击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费连枢顿时耳朵里嗡嗡作响!手上却丝毫不敢有一刻松动,死死抵着剑锋。
而令他更加错愕的是,不过数息之间,长戟竟发出即将崩断的裂声!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反应过来的北娆士卒们围了过来,同时流箭划破空气飞掠而至!
谢临泽剑锋一转,斩断流箭。
费连枢压力一减,慌忙后退,喝令士卒们围攻而上。
数十多人持刀杀来,谢临泽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不退反而策马向前冲去。
旁边有人握着长矛斜刺,谢临泽只一脚勾住马镫,整个人向□□斜,堪堪避开对方的刀尖,一剑送进他的胸膛里。
剑锋抽出的时候,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沾满了男人半张脸。
费连枢眼睁睁地看着谢临逼近,大开大阖间近其三尺之人皆倒在剑下,如入无人之境,心里的大骇几乎在溢到了脸上。
他来不及多反应,谢临泽已经近在咫尺,一跃而起,重重踏落在他的马背上,费连枢一边佯装拔刀,一边猛地将另一手的暗器发射而出!
密密麻麻的银针直冲面门,谢临泽极快地一旋剑锋,叮叮当当地挡下,但仍然没有完全躲开,顾不得肩膀上疼痛,丝毫不退避,剑锋寒光一闪,刺进对方的心脏位置!
飞溅的鲜血浸透在雪地里,费连枢的呼吸消散在寒风中,尸体像是麻袋般倒下。
一切尘埃落定。
谢临泽半蹲着身,将卡进骨骸里的剑锋抽出来,肩膀上的伤口逐渐晕开血液,疼痛一阵接一阵袭来。
正要处理刺进伤口上的银针时,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隔着不断涌动的千军万马,他看见远方的青辞,两个人的视线落在一起。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知道对方是在望着他。
费连枢一死,这场战争到此为止,青辞连最后翻身的机会也随之而散,可谓是一败涂地。
谢临泽见他离开,也飞快翻身上马,从地上抓了弓箭追过去。
漫天风雪纷飞,几乎淹没了青辞的身影,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飞快前进中,再让他逃掉定会又惹出祸事,谢临泽将箭搭在弓上扣紧弦,环境对于准度的影响太大,连续几箭都没有射中对方。
最终飞掠而过的箭矢刺中马匹的腿部,那匹黑马顿时发出一声嘶鸣,轰然倒下,青辞从马背上滚落在雪里。
谢临泽也勒住缰绳,下马去准备结束对方的性命,他往前走,却觉得肩膀上的伤口仿佛越裂越大,像是蚂蚁啃噬的疼痛随之卷袭上神经。
费连枢的暗器上定是有毒,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停下步伐,抬手按住肩膀,咬紧牙关压制住剧痛的蔓延。
青辞从雪地里站起,他的情况也不见得多好,佛罗散的毒性无法解开,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到了这一刻,他苍白着面孔,还能笑出声,从腰间抽出佩剑。
谢临泽知道他们只有一招的机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风雪越来越大,四面八方卷起的狂风呼啸着扬起雪尘,两个人的衣袂翻涌,手里的剑反射着寒芒。
第102章 完结
在四周的气氛到达临界点时, 他们几乎是同时向对方杀去,从上往下望去,渺小的两个身影在风雪中像是飘摇的尘埃。
谢临泽的手指紧紧握着剑柄, 利刃横在身前, 激荡的寒风扑面而来,如同针扎般刺痛, 随着飞跃而起的步伐向身后划去,眼前所见只有对方凌厉至极的杀招, 耳畔只听剑身割破寒风时的清鸣。
那一刻仿佛静止, 雪虐风饕在半空中定格, 唯有两道银白的剑光穿云破雾瞬息而至,交错而过,掀开万千震荡纷飞的雪浪!
血液飞洒落地, 尘埃散去。
谢临泽的身体已经完全麻木,再也感受不到撕裂的剧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锋深深刺进对方的胸膛。
青辞倒在他身下,血液染红了雪地, 呼吸间口鼻冒出白雾,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他胸膛的伤口太深了, 动了动嘴唇,却只涌出血沫。
青辞执剑的手向旁边无力垂落,但是锋利的剑刃还留下谢临泽的身体里,剑尖从背脊后透出一隙寒芒。
“阿、阿泽……”青辞咽了咽血液, 微微露出笑容,“很早以前我就很期待这么一天了,能够死在你的手里、跟你一起死……”
谢临泽死死地按住剑,把对方钉穿在地,眼底满是通红的血丝。
青辞微弱地喘息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丝毫没有挣扎,“其实……我曾经后悔过,那天你被北娆人抓走后,我又跟去找你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生涩起来,“我有一点想救你,只不过被费连氏发现了,我费力蒙骗他们逃出来,引着昭武帝带兵去救你……”
谢临泽的心底蔓延出一股疼痛,让他难以呼吸,强撑着恍惚的意识,声音从牙缝里溢出来,“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青辞的瞳孔渐渐灰暗,像是弥漫着叹息,“是啊,太晚了……但是,我很羡慕你……从以前到现在……阿泽,你走出来了,只有我,还永远留在那一天……”
那是一切他们背向而立,走上不归路的开始。
谢临泽渐渐听不见青辞的声音了,他身上的伤并不比对方的轻,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
从青辞凉透的尸体上起身,他趔趄着脚步向前走,穿胸而过的利刃透着冰冷凉意,浑身的剧痛撕扯着他的意识,每向走一步,都觉得耗光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依靠着信念,“——许延。”
“许延……”
到了这一刻,谢临泽眼前浮现的是那一日推开太玄殿门,男人背着月光的轮廓;阑珊灯火十里长街,男人系在他手腕上的红绳;站在朝堂上,将他拉出黑暗漩涡的许延。
可是,许延已经走了……
谢临泽脚下趔趄,重重倒在雪地里,他撑着颤抖的手臂,却几下都没能起来,意识已经完全消散,视线从清晰到模糊,最终陷入一片漆黑中。
风雪漫天纷飞,冷得刺骨,细雪渐渐覆盖了两个人的身体,最终归为漫无边际的茫白,埋没了十多年的恩恩怨怨。
寒鸦从远处飞来,扑着漆黑的翅膀落下,似乎想要从尸体上啄一口肉下来,忽然不远处传来踩碎冰面的声音,惊得寒鸦连忙飞起,落在高高的枯枝上。
它用一边眼睛侧头看去,一个男人的身影正朝这边赶来,寻着血迹直接跪下,用手刨开堆积的冰雪。
.
谢临泽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眸醒来时,明亮的光线刺得他忍不住侧头一避,等适应了之后才看过去,发现自己正坐在床榻上,屋里的摆设格外熟悉。
明媚的阳光从窗棂中倾泻而入,金灿灿的光影洒落在地面,使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谢临泽反应过来——这是许延在离镇的房间。
他不由怔怔地伸出手,握了一把无形的阳光,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惑人的美梦,透着一股不真实。
摸了摸胸膛,包裹着厚厚的绷带,那股冰凉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雪中的厮杀竟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门外传来一阵谈笑,还掺杂着孩童的声音,他扶着墙壁下榻,打开门的一瞬间有些晃神,只见桃花花瓣迎面飞舞而来,灼灼芬华。
院中春风温暖,吹红满地,游廊边坐着三人,许夫人在阿仲说话,阿仲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谢临泽却顾不上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身上。
对方站在廊柱边,身形高大修长,穿着一袭绣着方孔钱的黑袍,低头端着一碗药,时不时拿瓷勺搅一搅,颇有些漫不经心。
阿仲的方向正对着门,第一个看见谢临泽,惊得大叫一声,紧接着猛地朝他冲过去。
许延闻声回过头,看到门前的谢临泽,明显一愣,手里的瓷碗都差点没拿住。
谢临泽的注意力全在许延身上,被阿仲猛地一扑,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许延的身形一动,显然是想向前,但见他站稳脚跟便停了下来,顿在原地。
阿仲欢欣若狂,抱着谢临泽的腰不撒手,“叶哥哥你总算醒了!”
阿仲长高了不少,但依旧稚气未脱,谢临泽对于他的称呼还愣了愣,很快想起这是以前的化名,便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
许夫人见此也惊喜不已,刚要说话又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身边的许延,“怎么不动了?你为叶公子担心了这么久,他醒了你怎么反倒一声不吭了?”
谢临泽听得清清楚楚,莫名有些紧张地看向许延,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许延的喉结滚了滚,刚刚上前一步,游廊的另一头又传来一道声音,周垣快步走来,“京城那家伙又传信过来了!都催了多少回,许延你猜猜今天他说什么了——”
周垣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扇着折扇的手僵住,瞪着眼珠子看着谢临泽,又看了看许延,在僵持的气氛中冒出来一句:“你可算醒了……”
许夫人浑然不觉几人之间的异样,对谢临泽微笑道:“你昏迷这么久,这个时候醒来想必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饭菜。”
谢临泽摆了摆手,“不必劳烦……”
“不劳烦,不用这么客气,听许延说你喜欢喝酒是吧,他泡了不少药酒,正好可以喝了,等着我去取一些来。”许夫人说完,向厨屋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待许延有动作,周垣连忙压低声音说:“门里传来消息,季函带着一队骑兵来离镇,估计差不多已经快到了!”
阿仲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许延被周垣的话打散念头,看了一眼谢临泽,顿了顿开口说:“我去厨屋帮娘。”
“走什么?”周垣追了两步,“你难道不把季函那小子打回京城?他可是要来带走……”
然而许延头也不回地走了,周垣无可奈何地大叹一声。
谢临泽微微拧起眉心,他拍了拍阿仲,示意自己先离开,转身向花架旁的木梯走去,在北娆留下的重创还没有完全痊愈,他的动作并不快,站在高高的屋檐上,自上往下眺望,果然如周垣所说,远方的山地上有一队黑色骑兵正在靠近。
片刻后,周垣在下面问:“陛下,你要跟季函走吗?”
谢临泽下来回到屋里,若有所思地坐下,对周垣问:“是你救的我?”
周垣搬了个板凳,坐在他不远处门口的阳光里,“确切的说,如果许延没有把你从北娆带回来,我是没法救你的。”
谢临泽错愕地抬起头,“他不是走了?”
“如果你去岭北,他去王城也能算是走的话。”周垣合上折扇,眼底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不用说谢临泽也明白许延去王城做什么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当时的局面那样的混乱凶险,对方竟然还会回到王城,只为拿到佛罗散的解药。
周垣继续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在你们分开之前的那一晚,许延收到了我的信,那会儿许夫人病重,我让他回来见他娘最后一面。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好在许夫人撑过来了,没有造成最糟糕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