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幔被轻轻吹起,沈摇光不由得侧目,多看了商骜两眼。
难道真是自己身体太过虚弱,感觉不到温度吗?
车驾一随着巨凤飞起,沈摇光便感到了明显的寒意。而商骜像是很热似的,连耳根都是通红的。
——
便是商骜早做准备,沈摇光仍旧有些顶不住车驾上的冷风。
雪翼巨凤飞起时,可日行千里,但万尺高空本就寒冷,飞得快起来,那冷风便是有结界阻挡,也教沈摇光有些难以抵御。
不过半日,他们刚离开九天山没多久,沈摇光便冻得脸色泛红,连气息都粗重了几分。
商骜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很快便下令就近落地。
他们停在了一座繁华的城市附近,看起来像是某国国都。商骜并未多作犹豫,将车驾交给卫横戈保管之后,便领着一众属下带沈摇光入了城,寻了一间客栈暂住了下来。
言济玄也随他们同行,上前替沈摇光探查了一番之后,便说他身体尚弱,若是飞行几日,恐怕体力难支,怕是要病一场。
沈摇光倒是并不在意,只想着自己穿厚一些,要不了几日便就到了。
可商骜却不同意。
“改换车马。”他说。“我们走陆路便可。”
他话说得轻巧,可行路和乘坐飞行灵兽相比,速度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若改作车马的话,要想抵达举办三界祝礼的白云观,可是要走十数天的。
三界祝礼在即,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赶不上。
“时日恐怕不够。”沈摇光说。
商骜却反驳他:“本就是可去可不去的仪式,即便是一个月之后才
到,也是能见得到的。”
他这话倒是不假。三界祝礼作为修真界最为盛大的仪式,每次都要开办月余。
“但是……”
但是他两百年都未曾见过,受邀的宾客会在这样的盛会上迟来,还能迟到这么久的。
他心下总觉得于礼不合,却听商骜的语气有些不屑一顾。
“反正你也知道,他们不是诚心请我,我即便去了,他们不会高兴不说,反而还要担忧,我是不是觊觎更高的权势,想弄个三界盟主当当。”
他语气平淡又随意,但沈摇光却知,他说的也并不是玩笑。
不等他再说话,商骜按了按他膝头的被子,替他做了决定。
“你这两日,只管将身体养好。车马劳顿,还未必撑得住。”他说。“仪式结束之前,我与你提前露个面,就成了。”
沈摇光略一沉吟,觉得他说得也没错,便点头接受了。
三界祝礼的头几日,便会有繁冗的仪式和活动,即便是曾经的他也懒怠参与,只觉繁琐。在那之后,便会有各个宗门的弟子进行宗门大比,到那时,他非但能看到上清宗的弟子,也能够见到掌门师兄和师妹。
这便足够了。
见着沈摇光同意,商骜也没有多言,拍了拍他的床沿,便起身离开了。
“我就在隔壁。”他说。
沈摇光点了点头,目送着商骜离开。
他现在虽说能够敏锐感觉到真气的流向,但五感却仍旧是常人。
因此,他并没听到,门外,随着商骜远去的脚步声,还有商骜低声吩咐卫横戈的声音。
“去信到白云观,告诉他们,三界祝礼推迟。”他说。
旁边的卫横戈都有些惊了。
“九君,您方才不是还跟仙尊说……”
便见商骜淡淡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他的语气理所应当。
“师尊不在,他们办这个破仪式,还有什么意义么。”
第36章
是夜, 白云观内翠竹潇潇,静谧安然。
白云观所坐落的太玄山是沧溟州最人杰地灵的所在。沧溟州本就靠海,常年湿润温暖, 白云观又迎海而立,常年云雾缭绕,如世外仙山。
而这般仙气浩渺的地界,养育出的修士也是这般,温润知礼, 进退得宜。
白云观以儒入道, 推崇中庸之学,即便是观主所居的真元殿,也坐落在太玄山的山腰上。
此时,真元殿内烛火摇曳,远远望去, 古拙大气的木质窗格中透出暖色的光亮, 在摇曳婆娑的竹影和缭绕的云雾中,显得如同真人之所在。
但是真元殿内,此时却冷肃一片。
须发皆白的老者立在座前, 背对着负手而立, 静静凝视着面前巨大的三清真人画像。而在他背后, 一袭蓝色道袍的中年修士握着手中的信纸,颤抖如迎风竹叶。
“父亲……父亲,他分明是欺人太甚!”那中年修士抬起头时, 已然是满目沉痛。
他便是如今白云观观主澄玄子之子, 李怀真。
而他面前负手而立的老人, 赫然便是澄玄子。而今修真界几大宗门中, 澄玄子年纪最大、资历最长, 也向来德行最为贵重,在修真界颇受尊敬。
当年,本是一介凡夫俗子的他,本是山中一名靠砍柴度日的樵夫,目不识丁,却在中年时于山中的无名泉边悟道,从此踏入仙门。多年以来,即便他天资平庸,根骨普通,却因着一颗远胜旁人的坚定道心而步步登天,一直到有了而今的成就。
他当年闭关修炼,一闭门便是二百年的经历,到现在都为修真界所交口称道。
修真界人尽皆知,即便澄玄子不是修为最高深、天资最出众的修士,却是万千平庸修士的引路明灯。
在修真界里,他所象征的,便是最平凡、最坚定的道心。
听见李怀真这么说,澄玄子许久没有言语,终于,他仰望着三清真人平静宽和的面容,沉沉地叹了口气。
窗边的烛火微微颤了颤。
“沧海桑田,今非昔比。”他缓缓叹道。
李怀真的双眼都通红了起来。
“父亲,您决计不能答应他啊!”李怀真说。“三界祝礼,这可是道修、佛修和妖修共同引得天下太平的日子!怎能因他商骜,便随意更改了?这样,是置祖宗先贤于何地,置天道正义于何地!”
澄玄子缓缓转过身来。
他已经老了。须发皆白,面上沟壑纵横,便是身形都岣嵝而瘦弱。他站在烛火之下,既像个垂垂已暮的神仙,恍惚之间,也分明就是个平凡的、苍老而虚弱的老人。
“天下而今,不早就因他商九君而变了天吗?”澄玄子问。
李怀真颤抖着嘴唇,许久没有回话。
“难道……难道父亲也要屈从于他的权势吗?”他问。
“我可还有什么办法?”澄玄子反问他。
“父亲何不拒绝他!三界祝礼,届时修真界四海的大能都要到场。您维护祝礼威仪,他们怎么会反对!到了那时,我不信他商骜,能杀遍修真界所有人!”
澄玄子许久,缓缓叹了口气。
“你尚未站在这个位置上,不明白任何决定,都没有这么简单。”澄玄子说。
“父亲,您分明是老了,年岁大了,便怕了他了!”李怀真反驳道。
澄玄子的身形微微颤了颤。
他步伐蹒跚地转过身去,既像不愿面对李怀真,也像逃避一般,仍旧对着那三清真人。
“你尚年轻,你不懂的。”澄玄子说。
“我有何不懂!”
“回去吧,我自有决断。”
“父亲!”
澄玄子
不再说话。
许久,一直到了李怀真的耐心似乎全耗尽了,摔门而出。随着大门被拉开复又摔上,门边的烛火猛地颤了几下。
跃动的烛火照在了澄玄子的脸上。
苍老、脆弱而又沟壑纵横的脸,被烛光照得明明暗暗一片。
澄玄子没有言语。
李怀真确实年轻,也太顺风顺水,锋芒毕露了。
因此他不懂。
既不懂平庸弱者的身份是怎样好用的伪装,也不懂拉所有人下水才是作为一个宗门,最为“中庸”的法门。
他平凡,普通,像每一个天资平平又想要获得力量和永生的普通修士一般。所以他们共情他,觉得他们和他是一样的人,早忘记了只有他才是站在一大宗门之首、站在修真界巅峰处的既得利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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