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42)
事情最后闹到电视台里人尽皆知。为了求稳,当年的负责人最终决定不碰这烫手的山芋,而蒋雪吟在那个时候屈居二把手的位置,就算真心爱惜好剧,也不可能在顶头上司排版的情况下有什么挽回的办法。
听出蒋雪吟话里淡淡的愧疚与歉意,苏凡瑜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这事说到底本与他无关,他能念着旧情、在这个档口儿往事重提,就算不是雪中送炭,一个锦上添花也是没跑的。
而在当今世道,能做到这个,已是不易。
第31章
第一任男朋友
蒋雪吟的讲话时间对于一个事业单位老板来说并不算长。罗盖本来还暗自窃喜,觉得自己可以再准备一会儿,没想到他几分钟便完事儿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场。好在苏凡瑜的策略是用电视剧内容本身说话,需要他在看片前讲的,也不过是一个故事梗概。
“《高三办公室》讲述的是在一所虚构的重点中学里,高三学生、老师、家长这三方之间,从对抗、矛盾、冲突走向理解与成长的故事,探讨的话题除了未成年人心理、亲子关系、教育方式等常规话题之外,还有精英主义、原生家庭、爱情关系等。
虽然是五年前的剧了,但是这些话题的深度与时效性并不差。
一方面,剧本自身有一定的超前性,放在今天来探讨也并不过时。另一方面,咱们的这些理念在这些年也并无太大变化,不是吗?我举个例子,剧中有提到一个毕业生回来看老师,向老师抱怨就业问题,他说,社会发展实在太快,我进大学的时候,金融还是个热门专业,等我毕业时却连个体面的工作都找不到,我觉得,我像是被社会欺骗、抛弃的人……”
苏凡瑜不敢细听,只能装出一副专心的样子,实际上在心里搭了个台,让叶昭叶笙师兄弟给他表演舞剑。
《高三办公室》的两位老师主角以他的父母为原型,剧里用了很多他们生活中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不说,在选角的时候也特意找了与他们外貌气质相近的演员。
电视剧拍摄期间,他时不时就会去片场转悠,觉得从这个视角看“父母”,既新奇又有趣。但在父母过世后,他便再没敢对这部剧动一点好奇心——成片出炉,他一集没看;和潜在金主接洽卖片,他也尽量让公司其他人出面。
若非因为这次他不来的话实在于礼不和,他是决计不会亲自到场的。
罗盖很快说完,麻利地将电脑连上了投影。
为了保证视觉效果,会议室的遮光窗帘被完全拉下,灯也被全部关闭。趁着黑灯瞎火,苏凡瑜和赖黎罗盖打了个招呼,便遁了。
压在心底的回忆趁着他情绪波动,跃跃欲试地想逃蹿出来重见天日,又被他不由分说地镇压回去。努力放空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半晌,他忽然觉得烟瘾难捱,像个没头的苍蝇般来回踱步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下楼抽根烟。
“快结束了通知我一声,我在楼下。”他给罗盖发信。
罗盖秒回一个好,别的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急匆匆下楼,路上,有人叫住了他。
“苏凡瑜?”
正奇怪在电视台怎么会有认识自己的人,他一回头,更奇怪了,“齐卫东?”
他在这声疑问语调里藏了两个问号——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不管齐卫东有没有听出来,他都没有解释自己的来意,反而问道,“苏老板,你怎么会来电视台?”
苏凡瑜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觉得别扭,听他叫自己“苏老板”就更别扭。虽弄不清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便压下到了嘴边的“不关你的事”,照实答道,“和电视台采购这边谈个项目。”
“蒋叔叔?他我熟啊,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苏凡瑜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我们等下要去附近莲花居吃饭,你跟来的话,可是躲不开饭局的。”在他的印象里,齐卫东最讨厌这种应酬了,向来是不会上赶着要求参加的。
没想到,齐卫东一反常态,一口应下,“好啊,我刚好之后没安排。”说完,还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过来,对旁人道,“下次有机会再约吧,盛寅。”
苏凡瑜这才发现他不是一个人。
听到“盛寅”二字后,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了眼帘。
盛寅是齐卫东的第一任男朋友,也是火了十多年经久不衰的大明星。
苏凡瑜直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他当年在学校门口从保姆车上下来的情形。而眼前这人,与当时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差别。他生不出什么嫉妒之类的情绪,只觉得明星不愧是明星,一个个驻颜有术地跟神仙似的。
“小苏总不用怕,我又不吃人。”盛寅难得见人看到他之后往后躲的,一双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他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其实已经有三十六七岁了,叫一声小苏总虽然暧昧,却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苏凡瑜并不擅长应付突破他安全距离的陌生人,尤其是这种类型的,身体不自觉僵了僵,干巴道,“你好。”
盛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好,”而后看了眼齐卫东,“能否请小苏总稍微回避一下,我还有一些话想和小东说。”
“当然可以。”苏凡瑜一刻都不想留,转身就要走,却被齐卫东一把拉住。
“我们有什么需要私下说的吗?”齐卫东挑眉。
盛寅看着他明显的戒备神情,也不恼,“我怎么也不至于在电视台安排狗仔偷拍吧,”他好声好气地解释完,看上去稍有些苦恼地思索了一番,道,“既然你不觉得小苏总是外人,也行。”
苏凡瑜着急忙慌地和齐卫东拉开两个身位,像是要和人划清界限。
齐卫东心说我还嫌弃你呢,但还没来得发作,便听盛寅道,“听说你在找生不逢时?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生不逢时呢?”
苏凡瑜没控制住表情,一脸的不可置信被盛寅尽收眼底。而齐卫东比他更夸张,脸色青黑,阴晴不定——比起并不了解盛寅内情的苏凡瑜,他想的更多。
有趣的是,他们各怀鬼胎,倒也没时间发现彼此的问题。
盛寅是齐卫东同父异母的哥哥齐锦台的情人,两人在一起少说也有十年——当年盛寅在齐锦台的要求下去勾引齐卫东,就已经是他们好上之后的事了。
齐锦台结婚后,和名义上的妻子互不干涉私事,各玩各的,虽情人不断,倒是很专宠盛寅。相比自己的正经嫂子,齐卫东总觉得盛寅才更像是齐锦台的正房。
因此,虽然很清楚不管从什么角度想,盛寅都没有一丝一毫是生不逢时的可能性,但齐卫东并没有第一时间拆穿他的谎言。
他想,这话问的极为蹊跷,他说不定知道什么。
于是,按下混乱的思绪,试探道,“你有证据吗?”
他不知道苏凡瑜听到这话是怎样的心情,就算知道也大概不会不在乎,只死死盯着盛寅,不愿错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盛寅面对质问表现地很是淡定,在余光瞟到脸色惨白难看的苏凡瑜后,甚至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没有,笔名都卖了,我证明不了自己。”
齐卫东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他说卖了笔名就没有证据,可见是只知道这桩买卖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生不逢时的。既然如此,他,或者说齐锦台都大概率与小时无关,那他又为什么要特地找到他说这一番话呢?
不管怎么说,关于苏逢时行踪的有用线索是拿不到了,齐卫东在心里留了个问号,瞬间变脸,“你不是,你不可能是。”
见他斩钉截铁,盛寅没有丝毫被拆穿的狼狈,耸了耸肩,轻松改口道,“开个玩笑而已,我确实不是。”
苏凡瑜终是收拾好了表情,好奇道,“你认识生不逢时?”
盛寅摇了摇头,“我倒是想,他的本子可比我拍的那些玩意儿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