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摸象(57)
他不会时不时蹦出有趣的故事、清奇的脑洞或惹人深思的金句,甚至不会开玩笑。以至于每次聊了几分钟,他便产生了放下手机,做别的事的想法。
而对他这个人,他也似乎没有了曾经那种疯狂想要拥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他呆在一起的冲动。
父亲严肃而讥讽的声音倏地闯入了他的脑海中。
“你现在已经好了,你们之间,也不可同日而语了。你以前喜欢的,现在未必还喜欢。”
这是父亲在得知他找到苏逢时之后说过的话。
他当时没当一回事,只觉得父亲是不满意苏逢时又管不了自己,才这般找些可笑而牵强的理由。
但现在想想,他的父亲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养在外面的小三小四没几年就会换一个,而他,说不定,和喜欢盛寅却毫不犹豫地答应结婚的哥哥一样,骨子里也镌刻着人渣的基因。
与苏逢时相处的焦虑逐渐被对自身的质疑取代。
他没办法再在心里嫌弃苏逢时,反而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愧疚难当。
他绝不能成为父亲那般的人,他想,既然姜一宁有信心不重蹈自己父亲的覆辙,他就更是如此了。
苏逢时没有问题,而他,也只是还太不习惯能亲眼看到他的幸福。
他努力地,极力地,这样说服自己。
第40章
天方夜谭
“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空搬家,别墅装修完你先搬进去吧”
“需要我去你家帮你收拾东西吗?”
“不用了”
找到“苏逢时”之前,齐卫东便做好了从父母那里搬出去和他一起住的打算。
虽然知道自己是个公众人物,但他复出之后通告很多,能用来和“苏逢时”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若是再不能住到一起,就更难见面了。
找到“苏逢时”之后,当被告知他们原先住的房子正在装修、暂时不能住时,齐卫东又二话没说,派人收拾了他以前的房子,打算作为他们暂时的居所。
大件家具的添置都是搬家公司搞定的,房间布置和整理也有保姆负责,等“苏逢时”踏进房门的时候,一切都是收拾好的模样。
他免不了在心里感叹有钱人生活的舒心,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离这样的日子已经很近很近。
——“剧组”先前只给他准备了一台车,还让他在齐卫东提出同居要求时谎称自己的房子已经卖了。他没有照做,打的算盘是先缓一缓,等到齐卫东彻底在他掌控之下后再向“剧组”提出买房的要求。
也正是因为盯上了触手可及的房产,他并没有因为齐卫东主动提出去“苏逢时”家住而感到奇怪,只觉得齐卫东真是随便的可以,又因为他工作繁忙不会真的和自己住到一起而感到万分庆幸。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感到庆幸的还有齐卫东——他庆幸苏逢时没有过多追问,因为忙不忙的只是个借口罢了,实话是,他退缩了。
现在的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苏逢时。他害怕苏逢时因为自己的原因受到伤害,害怕苏逢时发现了他是这样一个人后,就不爱他了,更害怕连最后的距离都消失之后,他会避无可避地发现,自己真的不爱苏逢时了。
这些天,他没再见苏凡瑜,也没再见苏逢时。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想起苏凡瑜的频率甚至要高于苏逢时。
生怕脑子里再不受控制地冒出些恐怖的东西,他把这归结为道歉失败的阴影,又坚持不懈地洗脑自己苏逢时和苏凡瑜有天壤之别。
他告诉自己,苏逢时是和他是命中注定的恋人,而苏凡瑜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块碍眼的石子,至少曾经是;他告诉自己,苏逢时是才华横溢的天才编剧,而苏凡瑜只是一个无趣市侩的资本家老板;他告诉自己,苏逢时是爱他真实模样的珍贵爱人,而苏凡瑜只是一个,一个……
苏凡瑜帮他说过话,帮他解过围,帮他买过歌,甚至其实是个有那么点意思的人。
每当他试图否定苏凡瑜的时候,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总是毫无眼色地跳出来,指责他狗咬吕洞宾。
也是因此,他对自己的每一次洗脑,都是以“苏凡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结果无疾而终的。
第一次去别墅,是齐卫东在史无前例的“时隔三个小时才回复苏逢时微信”之后的事。虽然苏逢时对此表示没关系,但他还是十分不好意思,便想着去看一看他。
一进门,他就把自己摔到了沙发上,边招呼“苏逢时”过来坐,边主动找话题道,“小时,这儿真是没有家的感觉。”
“苏逢时”对这个时不时会出现在娱乐新闻上、住过不计其数男男女女的别墅并不陌生,听他这样说,在心里直冷笑,嘴上却道,“我觉得这儿挺好的。”
他向来觉得齐卫东就是个靠资源捧红的废物,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又发现他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好色鬼。虽然万般厌恶,但他不会跟钱和前程过不去,所以哪怕心里再鄙夷,脸上也不会显露分毫。
齐卫东并不知道他的内心戏,习惯性地去抓他的手腕,又忍不住抚他手腕上的伤疤,“小时,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
小时跟他说过,这是在他父母去世后留下的。
……等等,疤呢?
他觉得手感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疤痕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
“你把疤……去了?”齐卫东的心跳骤然加快,声音都变了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激动,明明他以前也跟小时提过几次祛疤的事,只是小时当时没同意,说是想顺其自然。
“对、对啊,”“苏逢时”也慌了,飞快地回忆了一番“聊天记录”,确认其中没有任何关于疤痕的提及,只好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道,“你不希望我这样嘛?”
他仔细观察过苏凡瑜,很确定他的手腕上的只有一个刺青,又因为他们的聊天记录里没有提及这个,他也就索性没有去照着纹。
那么,这疤又是哪里来的?别是齐卫东露水情缘太多,弄混了吧。
“没有没有,”齐卫东连忙否认,“这样很好。”
“那就好……”“苏逢时”捏了捏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指,慢慢平复了下来。
明明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齐卫东却不知为何,就是过不了这个坎。
他陷进沙发,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思绪却像是夏天的柳絮,到处乱飘,扰得他不得安宁。
不是他的原因,他想,他的小时真的变了。
疤也好,别的也好,总之,就是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想起手机因为进水的缘故丢失了以前和苏逢时的聊天记录,他更加苦闷了。
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小时候丢失的一个玩具。
那是母亲给他的生日礼物,他非常喜欢,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那是母亲第一次送他合心意的玩具。
后来,玩具不见了,父母为了安抚他,买了个新的又随便拿砂纸磨了一下,便假模假样地告诉他东西找到了。他接受了父母的好意,乖巧地没有再闹,心里却再也没办法喜欢上那个玩具了,因为他很清楚,它不是“那个”玩具。
可是,玩具和小时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玩具可以新买,小时总不见得是父母新买的吧?
这也太天方夜谭了。
电视里上是《成名在望》的回放,正播到一个从直播平台走红的创作歌手弹着吉他演唱自己的原创作品。
虽然是一首舒缓的情歌,但他眼神中迸发出的精光与他身后发亮的《成名在望》LOGO显得格外地契合一致。
齐卫东对他的不喜欢明晃晃写在脸上——无论是电视里还是电视外。
屏幕上的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与左右两旁的评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沙发上的他时不时往“苏逢时”身上、脸上瞟,要不就是低头刷手机,总之,一秒都不愿意看向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