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106)
这一轮,姚一弦自问是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齐锐竟能拿出一炎的骨灰来作要挟。
放低了底限,违背了常伦,果真是与他旗鼓相当。
话分两头。
这时的孟然正心急火燎地找何启言,何法医原是齐锋的旧部,回了刑侦总队还能说得上话。孟然见到何启言时一再叮嘱,说他必须亲自去拜会齐锋。早前,孟然自行过去,在83号被晾了大半天,却连齐锋的一个面都没见着。孟然想起齐锐还犯着胃病,一阵心疼,他恳请何启言帮忙去示个弱,务必让他再当面求一求齐锋,阐明原委。
自打何启言知道了孟然和齐锐的关系,他对这位一支队队长的看法不禁又复杂了几分。
和安澜一样,何启言也爱屋及乌。只是他深爱的人是安澜,安澜放不下齐锐,齐锐的恋人又是孟然……
所以,兜了两个圈子下来,何启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帮孟然。于是,他亲自去往83号,敲开了齐总队长的大门,在办公室内谈了将近半个小时。
出来时,何启言冲孟然无奈摇头:“胃药我已经转交了,不过,锋爷他还是不肯见你。”
孟然喃喃道:“那……你能不能再去帮我问一下,问问锋爷……可不可以让我见齐锐一面?”
何启言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可锋爷的脾气,我也算是了解,只要是他决定的事,都不会轻易改变。”
孟然失望至极,焦急的当口,他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身穿常服的背影——
那是齐锐?!
孟然顾不得跟何启言话没说完,几步冲上去,一把拽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欣喜道:“政委,你没事了吧?”
前方那人慢慢回过了头,平静而礼貌道:“您是找齐教导员吧?他目前处于禁闭阶段,暂时还不能探视。”
孟然忽然愣了,整个人怔在原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上来。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和齐锐长得有八分像的青年。相近的修长身材、雷同的帅气五官,惟独在气质上,他还略逊齐锐一筹,眉宇间仍透着淡淡的青涩。准确来说,这个青年更像是齐锐在警校时的样子,意气风发却又静谧如海。
“你……该不会也姓齐吧?”
孟然词穷,目光落到了对方的肩章上,那是实习警员的一拐标志。他确认自己认错了人,只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还有人长得和齐锐这样相像。
“孟队您说笑了。”青年不疾不缓地解释,“我叫吴瑕,是警校今年的毕业生,目前在83号实习。”
“你认识我?”孟然狐疑道。
吴瑕并无多话,微微一笑便欠身离开。他径自出了行政大楼,在园区里拐了几道弯,走向了审讯室的方向。
吴瑕有个旁人不知的本事,那便是过目不忘。他不仅不脸盲,且能一次记住人的五官特点。暴动那一晚,他曾在新闻里看到过市特一支队队长的镜头,屏幕下方标注了孟然名字和职务,仅仅停留了两秒。
除了能迅速识人以外,吴瑕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助他在本届毕业生中脱颖而出,被齐锋一眼相中,随即挑进了83号,原因正是他长得极像齐锐。
审讯室的门外,吴瑕还没进门,就遇上夺门而出的姚一弦,风风火火地与他擦肩而过。
吴瑕同样记得这个人,他生得那么好看,可谓堪比尤物,地位还极其崇高,是公安部一把手姚永昌的亲生儿子。
踏进审讯室后,吴瑕先把照射着齐锐的台灯给拧正了。适度的光线下,他总算看清了齐锐真人。那个同他外貌相近的男子有着被时间洗练过的沉着,还拥有他现在所不具备的从容、淡阔。
齐锐抬了眼,和吴瑕眼神一撞:“是齐锋让你来给我做笔录的?”
“不着急,您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吴瑕道。
“这么随便?”
“您持枪威胁姚一弦的案子,整个黄江警界都有所耳闻。闹了那么大,锋爷却只派我一个实习生过来,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齐锐只觉这新人还挺有意思,随口又问:“有没有人说过你的长像……”
“托您的福,让我一毕业就进了刑侦总队。”吴瑕毫不避讳,“要不是有幸在外貌上做了您的翻版,兴许我已经被分去交警总队了,做交警倒没什么不好,但我之所以考警察就是为了做刑警。您可以叫我吴瑕。”
“吴瑕?纯洁无瑕么?”齐锐失笑。
绰号纯洁的应声点头。
齐锋来了,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监控,抽出手铐,先把吴瑕跟一个立柜铐去了一块儿。
吴瑕当即就猜出齐锋要干什么,连忙劝道:“锋爷,您别动手!教导员他脸色不太好,看样子还生着病呢。”
齐锋没有答话,径自走到齐锐座前,反手撩起一掌,朝齐锐的脸上狠狠甩了过去。齐锐的嘴角当即就渗血了,他撇过头,静静看着齐锋半晌,眼神冷得像块冰。
“怎么,不服?”齐锋反问,“要不是我,你去的该是看守所,连坐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齐锋打开了困住齐锐的审讯椅,吼道:“来啊,发泄吧!我知道你这些年压抑得很,有什么不满,你都可以冲我来!”
齐锐坐着没动,脸上的愤怒却渐渐浮了上来:“你为什么不救她?当时明明还有机会……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齐锋知道齐锐说的是谁。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唯一的弟弟就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心结。
“你以为她死了,就你一个人心痛吗?”齐锋居高临下,盯着齐锐:“可那又能怎么办?如果当时我们去救了她,不但她会死,我们也要陪葬!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
齐锋语落的瞬间,齐锐忽地站了起来。他抄起一把椅子,“哐”一下砸在了审讯桌上,玻璃台面倾刻碎裂,明晃晃的台灯被砸翻在地,投映出两个剑拔弩张的剪影。
齐锐的眼睛泛了红,他喘着气,闭着眼,脑海中,母亲临死前的梦魇又如潮水般袭来……
年少的齐锐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失血,看着她抽搐,看着她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他想要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救起她!哪怕就是死,他也愿意陪在母亲的身边!
然而,齐锋却拦住了他!
记忆中,哥哥的手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幕,牢牢捂住了他想要嘶喊、痛哭的嘴;摁住他想要跃起的身体;齐锐记得那时,自己的后颈被一颗颗无声的眼泪所灼痛,那是齐锋在哭……可他就是不松手,死也不肯放他去救他们的母亲!
椅子摔落在地,又被齐锐猛地踹飞出去。他都记不起自己究竟忍了多少时日,忍了多少年,一把利刃插在心头,忍到换了性情,忍到变成另一个人。早在他15岁那年,他那颗心就已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可齐锋还不准它流血,还要逼他亲手粉饰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第84章 与子同袍 31
无数画面从齐锐的记忆深处被唤醒,所有的忍耐都显得那么无能而丑陋!就像他忍耐着弑母之仇,忍耐着姚一弦对孟然的伤害;就像安澜为了他,忍耐着取悦齐锋,为了上位,忍耐着去给齐则央鞍前马后……
终于,齐锐的忍耐在这一刻尽数达到了极限,他猛然侧身,对齐锋挥拳相向。
齐锋生生受下了那一拳,转而也不再客气,抬手还了回去。
被铐在一边的吴瑕一下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位齐警官在审讯室内拳脚相向了起来。
碍于行动受限,吴瑕只能呼喊着劝阻两位领导,劝他们保持冷静,莫要手足相残、同室操戈,可齐锐和齐锋都充耳不闻。一时间,审讯室内只有那两兄弟你来我往的拳脚声……
能见的椅子全都折了腿,可用的仪器全都报了废。
齐锐和齐锋总算打够了,个个脸上挂了彩,一边一个地靠坐在墙角喘气。齐锋点了支烟,冲齐锐抛去了一瓶胃药:“拿去,你那个小朋友送来的,胃疼就赶紧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