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174)
两人驱车几十公里,直奔合作社,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孟国祥。
临上车前,老孟搬来两大箱时令水果,要让齐锐、孟然带回去。
齐锐上前帮他,温和道:“爸,你放着吧,我来拿。”
孟国祥和孟然都愣了,齐锐话里那个特别的称呼,他已经十几年没曾叫出口,而就在刚才,他竟用它称呼了孟然的父亲。
孟国祥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从来都没想过能拥有齐锐这样优秀的儿子,当即应了一声,转而叮嘱孟然:“往后,你可得对政委好点儿啊!”
孟然霎时脸红了,嘴皮子依旧利索:“嘿!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啊?这胳膊肘拐得也忒快了!”
父子三人一路谈笑,驾车回家。
进了家门,孟国祥拿出一个饼干铁盒交给孟然和齐锐,里头满满一叠,装的是他的存折和证件。老头提起孟晃,不时摇头,说他那个小儿子靠着做微商赚了不少钱,尝到了甜头,可这生意他怎么听怎么像传销,总觉得满是隐患,不宜长久。
现如今,孟晃的生意看似越做越大,就连警校也不愿继续上了,动辄就是几十万地投进去拿货、铺货。最近赶上资金短缺,他就联合张爱英一起动歪脑筋,想打拆迁房的主意,一起盘算着怎么盗取孟国祥和孟然的份额。老头担心他们伪造材料,为防后患,干脆把证件统统寄放到孟然这里。
对于张爱英和孟晃的所作所为,孟然摇头苦笑,没多说话。
孟国祥突然征求起他意见:“爸要是跟你妈离了,你没啥意见吧?”
孟然一怔,他知道孟国祥过去有多怕张爱英,他唯唯诺诺地与她凑合了一辈子,年轻时的爱情早已不复存在,仅剩下的亲情也已消磨殆尽。
孟国祥顿了顿:“跟你妈熬了几十年,她那个人啊,我再清楚不过。贪慕虚荣、好吃懒做,这些我都能忍,但我实在见不得她那么对你……”
老头渐渐激动起来,满是愧疚地握住孟然的手:“儿子,这么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跟你弟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你强过孟晃那么多,但你那个妈……她就偏心自己亲手带大的,明明你也是她亲生儿子……”
孟国祥有些哽咽了,连带孟然也红了眼圈,干脆一言收尾:“爸,离婚的事您自己决定吧,怎么着我都支持你。”
齐锐在边上听了一阵,提议由他和孟然一起贷款在市区买套房,让孟国祥搬过来住。
老孟暗叹自己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这世才得来这么一双孝顺儿子,但仍连连摆手,说在郊区住惯了,空气好、地方大,不要为他花费这笔大钱。
父子三人聊着聊着,孟国详冷不防问起膝边的两人考不考虑领养个孩子。
孟然一下臊了,红着脸道:“您胡说什么呀,咱们哪有空带孩子啊?”
孟国祥不搭理他,又问齐锐的意思,后者笑笑:“这个事……我尊重孟然的意见。”
想当爷爷的人急了,又追一句:“那要没个孩子,等你俩老了,瘫床上了,谁给你们养老啊?”
孟然自知跟老一辈人解释不清未来的养老体系,灵机一动:“政委不有个亲哥哥么?就咱们那嫂子已经怀上孕了,等这孩子出生以后,得管齐锐和我叫叔叔,不愁没人养我们。”
孟国祥仍旧不放心,孟然不让他唠叨,起身给南仔栓上了狗绳,打发老头下楼溜狗。
夜里,孟国祥睡下后,齐锐接到一通电话。他神色凝重,一再劝对方再认真考虑,手机内隐约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无助哭泣,撕心裂肺地。
挂了电话,齐锐一言不发,起身去了阳台抽烟,孟然很快跟了出来,但识趣地什么也没追问。齐锐转过头,对孟然说自己明晚有安排,陪不了孟国祥,让孟然带老爷子上饭店吃顿好的。
孟然应着,依旧没问别的,脸上却满是担忧。齐锐揉揉他的头,也不打算隐瞒,略带局促地又吸一口烟,问孟然记不记得上个月出警处理过一桩聚众轮奸的案子。
经此一提,孟然立刻有了印象。上个月初,市特接到一个派出所的增员申请,请求派遣特警立即前往案发现场,一同控制涉案人员。
一般赶上要市特出面协助的案子,十桩里头八桩是聚众斗殴,可这次却不大一样,案发地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涉案人员是一伙十七八岁的富家少爷。
等孟然带队抵达时,酒店外的半条街已经停满了各类超跑,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们用百万、千万的豪车组成了一排天价屏障,禁止警车停靠,号称要把他们的车蹭坏了,掏空一个警局也赔不起。
孟然面对挑衅,依旧指挥若定,他一个电话先召来了拖车队,再通知交警总队,让他们关闭事发路段的天眼监控,跟着命令一组队员拉线清场,真空了一条马路。
一切准备就绪,孟然走到为首的少年面前,对方看起来稚气未脱,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唯独眼底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挑衅。他直视孟然,竟毫无畏惧,拿出手机边拍边问:“你是准备暴力执法么?”
孟然没多废话一句,猛地夺下手机,一记侧摔把人撂翻在地,直接上铐。少年的同伙们见状叫骂了起来,其他市特队员立即上前,不出几秒便将所有涉事人员全部拿下。
一溜儿的豪车被拖离拉走,120车辆得以开近。医护人员从楼上抬下一个昏迷了的女孩,仅用一条被单遮盖身体,外露的皮肤已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布满了各类鞭伤、烫伤和咬伤。
派出所民警称是酒店员工报的警,说总统套房里传来女孩的惨叫,怀疑有人在里头聚众淫乱。孟然没想到面前的小崽子居然这般变态、残忍,他一时悲愤,接连猛揍几拳才扔给派出所的民警。
此刻,齐锐告诉他:“这个案子的女受害人只有十六岁,刚打电话来的是她母亲。就在你出警的那天晚上,那个女孩遭到了十个人的轮流施虐,下体被严重撕裂,伴有机械性窒息,送医以后还是没能救过来。”
初春寒夜,齐锐无声地呼出了一个烟圈:“但被你铐上的那个小子上周却解除了刑拘,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孟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脑海中回忆出那张少年挑衅的面孔,又听齐锐冷冷说道:“就因为他是齐则央的私生子。”
寒风过境,烟头在齐锐的指尖一明一暗,他向孟然讲起了齐则央。
在陈婉华被害后的第三个年头,齐则央的情妇为他生下了一个男孩,当时年逾不惑的齐则央把一腔的父爱都投在了这个儿子身上,在他心里,那个孩子才是纯正的爱情结晶,他的体内没有流淌陈家的血液。
齐则央憎恶所有陈家的人,他们的存在仿佛时刻在提醒他就是矮人一等,就是卑贱的基层出身,就是靠着陈家才能平步青云。
陈家倒台之后,齐则央依旧行事低调、步步为营,他没给外头的那对母子一个合法身份,儿子随母姓凌,双名叫作天磊。
凌天磊幼时就随母亲移了民,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住着豪宅,念着名校。
在这漫长的十几年里,齐则央忍着捱着,一次也不曾去过美国,和凌天磊母子的碰面统统都在国内。近两年来,凌天磊回国的频率开始增加,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有着两个心瘾极大的爱好——超跑和女人。
“受害女孩的家人知道他被无罪释放以后,四处申冤上诉,但很快,这家人就遭到了报复。警局、看守所、精神病院……齐则央把能折磨人的地方挨个给他们关了一遍。”
夜空无光,漆黑一片,浓重的云层遮日蔽月。
孟然安静听着,突然上前抱住齐锐,他打心底里感谢陈婉华,感谢她将善的基因传递给了齐锐,低声安慰:“不要灰心,咱们给老总卖命,到了成事那天,所有的血债都会有人一一来还。”
孟然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亮,齐锐看着他,只觉现在的孟然已和过去大不一样了,他坚定果敢、冷静沉着,渐渐成为了安内组里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仿佛是这无尽暗夜中的一片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