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行动(197)
眼见辖区的路况已全部恢复正常,齐锐拧开了保温壶,尝了一口安澜亲手做的饭菜,淡淡一笑:“不难吃,进步多了。”
指挥台下方坐着几十名忙碌的联络员,嘈杂的环境中,安澜在齐锐身旁站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跟孟然没出什么问题吧?”
齐锐刨了一口饭送进嘴里,答得轻描淡写:“没有。”
安澜料到他必然会这么说,放缓了语速道:“孟然的能力已经显现了。照这样下去,齐锋会越来越重用他,可一旦演变成那种情况,你们之间就不可能没有变化。要是你肯跟我说实话,也许我能帮到你们……”
齐锐无声地放下了勺子,背朝大屏,转向安澜:“我和孟然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谁料他话音一落,监控大屏上的画面竟陡然一变,一连串瞠目结舌的惊呼从几十名联络员的口中同时迸出。安澜迅速抬眼,扫了一下前方的大屏,竟也跟着变了神色。一秒过后,他突然上前拦住齐锐,制止他转身:“不要回头,别看……”
与此同时,一声声耳熟的喘息回荡在了偌大的指挥室里。齐锐的脸色瞬间白了,整个身子像被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他就这样木然地愣在原地,仔细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那些此起彼伏的呻吟像是一把把尖刀,一下又一下地捅在了他的心窝上。
“走开!”齐锐霍然一吼,用力推开了后方的安澜,他猛一转身,大屏上的画面登时全然展现在了他的眼前——此刻,齐墙高的液晶大屏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段令人面红耳赤的亲热镜头。
画面上的场景隐约是在一间官员的办公室内,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正拥吻在沙发上,他们上下交叠,一人俯身向下,一人仰面朝上。隐藏于上方的摄像头正孜孜不倦地如实记录着,齐锐的瞳眸剧烈地颤动了起来,他虽然看不到上方那个男人的五官,却清清楚楚地认出了处于下方的那个人。
他……是孟然!
一时间,指挥室内炸开了锅。联络员们纷纷摘下耳机,交头接耳,品头论足。
不出半分钟,市局的电话便轰炸而来,称是黄江十六个分局的监控大屏统统被黑了系统,同步直播了一段耻辱的警界活春宫。
画面上,孟然的脸被拍得十分清晰,他像是意识模糊,全然被另一个男子摆布在身下。
不出几秒,齐锋的电话也追进了安澜的手机。安澜才刚一接起,就听闻对面传来一阵咆哮:“你他妈是怎么管人的?!孟然这小子是不是疯了?现在是整个黄江警界都在直播啊!就凭这段视频,他那身警皮就要保不住了,还怎么让董振把女儿嫁给他?!”
经齐锋一骂,安澜大略明白了孟然的使命与处境,他不禁握紧了拳头,反问道:“齐锋,你有没有考虑过齐锐的感受,哪怕只有一点点?你他妈也算是他的亲哥哥么?”
说罢,安澜迅速收线,又立即给值班的杜刚拨去了电话:“去!一刻别耽搁,马上去副总队长办公室把孟然给我抽醒!”
身侧的齐锐突然动了起来,他重重喘了一口气,继而快步走出指挥室,一路向着电闸房大步而去。安澜见状,立马紧随其后。
进到了电闸房,齐锐站在一排总闸开关前,他的身体仍不断颤抖,分明已经远离了监控大屏,但那幕拥吻的画面,那些呢喃与呻吟却仿佛穿透了墙,仍在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
刹时间,一阵剧痛从齐锐的胃部升起,竟一路蔓延,直击心脏,痛得他一个趔趄,险些就要站不稳。
“小锐!”安澜急吼,伸手要扶。可齐锐却挥臂拒绝了搀扶,他颤着手摸索到了电闸上,猛一施力,飞快地摁下了一整排。
猝然间,整个静林分局的电源被净数切断,办公大楼内的光亮迅速呈网状熄灭,监控大屏上的画面也跟着化作成了一面黑屏。
所有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全都静止了。
漆黑、无声的电闸房内,安澜听到一声低微的抽泣,隐约看到几颗晶亮之物在黑暗中滚落而下,那是齐锐在哭……他的剪影像已不堪重负,正扶着墙,一点点蹲坐了下去。
市局偌大的会议室内,黄江公安系统中的顶尖人物一个个背光坐在长桌一侧。
午后的阳光分明格外刺眼,可居于高位的官员们却一个个看不清神情,一张张陷入阴影的脸上仿佛没有双目。端坐在众人中央的是齐则央,他的目光从孟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边上另一个人的身上。
“安澜。”齐则央点了名,“市特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你有什么打算?”
安澜与孟然并肩同坐,不卑不亢道:“我要求由刑侦总队介入调查。”
他一语落地,会议室内的氛围却像是跌到了冰点,长时间无人接话。凝固的空气终结在了齐则央的一记拍案声中,他操起手边的事件材料,劈头盖脸地朝着对面掷了过去。
“十六块分局大屏都在同步播放啊!”齐则央再度拍桌怒斥,“这样的铁证就摆在面前,你们还有脸否认么?”
飞散而出的材料中,一大摞视频截图如雪片般散落了一地。图片上,孟然与一个男人纠缠、拥吻的画面显得格外扎眼,那些陷在阴影中仿佛缺失双眼的官员开始张嘴热议起来:“有伤风化!公安系统里发生这样的丑事,实在是有伤风化啊!”
“他们有脸做,我却是没脸看!真是警界一大耻辱啊!”
“这事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严重有损警容警纪!必须对市特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一片讨伐声中,齐则央转头向左,问起督察总队的一把手:“你,来说一下,就市特孟然这次犯的事,依规应该怎么处理?”
督察代表的额头上冒起了一层细汗,他略加思索,很快摸透了上层的意思,当即表态:“传播淫秽视频理论上已经构成了刑事犯罪,超出了普通违纪的范畴。这件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给组织内部造成了极坏的影响,理应重罚涉事人孟然,对其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另外,孟然所在单位的直属上级也负有监管不严的责任,应当连带受到相应的降级处罚。”
齐则央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又转头向右,问起某一分局的局长:“你,最早是部队转业来的吧?市特这支队伍带不带得了?”
后者经此一问,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竟是做梦也没想到能从安澜的手里捡到市特这块肉。他不敢去看安澜,神色间却难掩兴奋:“齐局您要肯给机会的话,那我一定在所不辞啊!”
齐则央点了下头,继而面朝安澜:“听清楚了没有?等公函一出来,你就把总队长的位置腾出来,回支队把你的管理能力重塑一下吧。”
“齐局是要降我去当支队长?”安澜问。
“你以为呢?”齐则央语气阴狠,“涉事人孟然予以除名,你是他的上司,当然也要一并承担责任。”
长桌一侧,刑侦总队的代表应声站了起来,那是一个与齐锐长得有七八分像的青年。他恭敬地对齐则央说:“齐局,视频事件到现在还有好几个疑点没有查清。孟然作为涉事人为什么要把影响仕途的不利证据公布于众呢?如果是他个人传播的,那显然不符合逻辑,更何况要黑进十六个分局的内部系统,技术上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齐则央看向来自83号的年轻代表,幽幽问道:“你是谁?”
青年并不怯场,朗声回道:“我叫吴瑕。”
“从警不满四年?”齐则央的视线落在了吴瑕的两侧肩章上,陡然抬高了音量:“齐锋真是越来越混账了!这里是一杠一能说话的地方么?”
吴瑕急忙解释齐锋之所以缺席,是因为正在接待邻省省厅的官员。齐则央没再给他多话的机会,直接向警卫员使了个眼色,把在座唯一的蓝色衬衣给请了出去。
终于,齐则央的目标转回到孟然身上,他看似并不心急,慢慢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蹭”一下点燃了一支香烟,透过缕缕烟雾注视着对面的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