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53)
“哥!”季绍庭终于忍受不住,高声打断道,“够了!”
第56章 “我能不能亲你?”
季临章看着季绍庭,那神色可以理解成不可置信、心痛、或是怒其不争。
而季绍庭的神色就很纯粹了,纯粹的歉意。他话才出口就后悔,做错的明明是他季绍庭,而占着理的是他哥,自己怎么还能这样粗鲁地打断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确实无法容忍,季临章的话太伤人了,何况伤的是黎琛。
无论如何,季临章确实因为季绍庭这拦腰一断而冷静下来了。他侧转过身,从桌上取过一杯水,喉结滚动咽了两口,堪堪平息满腹的怒意。
而他耳边季绍庭的道歉马上就来了:“对、对不起,哥,我不该吼你的。”
从那一声“够了”,到这结结巴巴的“对不起”,前后也就两三秒的事。
季临章放下水杯,心想,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弟弟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磨碎骨头也磨不去的善性,不愿意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从奉献行为里来获得价值。
他从小看着他长大,比谁都清楚这些不是吗?
“可你也说了,哥,”季绍庭道歉以后就继续,“你说他在看医生,那就说明他也想变好,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可季临章还是不甘心,自己亲手养大的季绍庭,竟然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黎琛,不由质问道:“那你自己呢?你就不能为你自己着想一回吗?”
“就是着想过了啊,”季绍庭低声回答,“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这又是什么态度?
季临章的眼神复杂起来,他清楚自己对季绍庭的爱惜,如果季绍庭的语气坚定些,那么他最多也只能责骂他一两句傻,最终还是得随他。
可这一句话,字字都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是什么意思——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庭庭,”季临章慢慢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季绍庭也想这样问自己:我到底在想什么?
该用什么字词才能诠释清楚这一段段纷杂的心绪。他不是斯德哥尔摩,因为在被害之前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加害者;可他又确实在受到伤害以后,还为加害者辩解,说他想要变好了,请求兄长允许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积极的,主动提出要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黎琛;同时他也是消极的,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爱上除黎琛以外的任何人,就只能允许黎琛永远占据爱人的位置。
是被虐狂还是圣母,是天性还是因为走投无路。
对黎琛,无非爱与不爱,离去或留下,二选题,非此即彼。季绍庭的行动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从头到尾,他对黎琛的感觉都无法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所以才刻骨铭心,所以才一生独一。黎琛一个人就是他的千情万绪,他已经完全为他所囚。
走廊里有杂沓的脚步声,但房间里很安静,一切多余的杂音都在外头。
静得连季临章的叹气都丝丝分明:“庭庭,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你,可这是在你想清楚的前提下。我清楚你的性格,非得要干点什么事才安心,但这不代表你欠谁的,你不欠他。”
下一秒季临章就看向了这个“他”。
黎琛一脸因怒意而涨起的热度已降下来,但眼里还是怔怔的。季临章怀疑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于是在开口之前,他先点了他大名:“黎琛。”
他眼睫毛一抖,对上了季临章凌厉的目光。
“你记住了,我弟弟不欠你的,”季临章一句比一句来得重,都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现在利用了他的同情心,把他追回来了,但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可能跟他走得远的。”
“你要他一辈子为你奉献,他愿意,难道你就不会看不起自己?黎琛,你好歹是个男人,不该靠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去留一个人。”
“要用你自己的能力,”季临章说,“珍惜,尊重,爱,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也配不上庭庭。”
他确实做不到。
在离开酒店的时候,季绍庭想他哥阅人无数,又总能察见细节,听人几句话就能把握住他脉搏,竟也看不出黎琛确实连这些都做不到。
“我会学的,”黎琛扭开车匙,低着头,像能窥见季绍庭心中所想,无端来了这么一句,“你哥说的,我都会学,庭庭,你给我时间。”
“我知道你会学,”季绍庭隔着车顶朝他笑,“你现在就在学啊,你做得很好。”
可他嘴角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又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他觉得黎琛整个人的底蕴都骤变,与先前的黎琛几乎无法重叠。
今晚这一遭来得猝不及防,完全不是合适时机,但季绍庭又确实感谢来了这么一出,叫他借着他哥对黎琛的警示,明白了一件事:他为什么会觉得黎琛陌生。
他坐进副驾里,扣上安全带,等黎琛也坐进车里后他开口:“我当初说的是,让我重新爱上你吧。”
“嗯?”黎琛微微偏过脸。
“重新爱上你,意思是我爱过之前的你,”季绍庭望向窗外,“可现在的你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傲气不见了。”
黎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过,我会改,会伤害到你的部分,我全都不要。”
“可这是矫枉过正,”季绍庭倚着车背,闭上了眼,“还是说,黎琛,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问题太深了,触及了灵魂似的,怎样回答都像要伤到它。
故此季绍庭还未等到回答,就自先换了个话头:“今晚是我第一次对我哥说重话,除了开玩笑,他说话时我从来不会打断他。”
黎琛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出车位,听见季绍庭说:“我哥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可能比我父母还亲一些。”
他想起还觉得抱歉:“我真的不该吼他的。”
黎琛突然停了车。
接着季绍庭就看见停车场的苍白灯光重新朝前流动,黎琛又将车倒回了车位里。
然后他解了安全带,半身都转过来,认真地盯着季绍庭,问:
“我能不能亲你?”
第57章 “庭庭,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这一句来得比今晚这一出还要猝不及防,季绍庭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啊?”
“亲你,”黎琛将关键词重复一遍,顿了顿,又道,“就一下,我保证。”
季绍庭对着他满眼的恳切,依然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明白这牛头不搭马嘴的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好像又回到了初吻那夜。
季绍庭闭着眼,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扫拂过脸颊与嘴角,鼻息里又一次潜入黎琛那健康男性的体嗅,与阳光相似,掺杂着汗水,有浅淡的腥,不能说香,但很好闻。
季绍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这味道难以忍受,厌恶到喉道胃袋都抽搐,止不住地作呕。
黎琛说只亲一下,果真只亲一下,两片唇瓣印上来,浅尝即止地啄了一口,就迅速退回了原位,紧紧挨着车座后背。
清楚自己再亲多几秒,一定会把持不住,将舌头顶进去,勾着季绍庭缠绵悱恻。
唇上那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但季绍庭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想到这亲吻真能这么快结束。
是黎琛唤他一声“庭庭,可以了”,他才重新张了眼,将这车座里的光景又收进了眼睑。
两人之间交融着已全然不同的情感,是纤细而柔和的温情,一种授受疼爱的欲想。
黎琛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季绍庭的心跳不由加快。他转过身,将车窗摇下来了一寸,对着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一边装出平稳的语气道:“你现在好像能控制住了。”
“我觉得我以后都能控制住了,”黎琛回答,“事实上,我那一晚会……会那样突然地亲你,是因为我没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