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玳有些不记得,女孩是叫李瓷芸还是李芸瓷。
“我妈不是来北城旅游的,是来做手术的。恶性淋巴癌。”女孩直切正题。
苟玳怔在原地。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五年存活率很高。”女孩的语气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苟玳终于忍不住:“你父亲呢?没有陪她来做手术吗?”
女孩耸耸肩:“得了吧,一地鸡毛,我另外一个便宜哥之前事闹事闹得大,家里卖了房才没让他牢里蹲。我爸根本就不想给我妈治病,还好我妈还算有点心眼,不太蠢,有自己留点私房钱。反正我明年就上大学了,我和我妈说了,那种糟心日子也别过了,以后跟我一起走就好。”
女孩语气轻松,苟玳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高中时便知道母亲的重组家庭时有矛盾,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见死不救的地步。
女孩看着苟玳,她年幼时见过苟玳几面,只觉得这哥哥长得真是漂亮,和她现在的哥哥真是云泥之别。
她也能察觉,那时候的母亲并不喜欢苟玳,在外公家时,便对苟玳爱搭不理。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在外公去世的前几年,她就没看过这位哥哥了,或许是赶巧不在,或许是刻意避让。
女孩低下头,看着马丁靴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她其实,挺后悔的吧。当初我爸得知你现在功成名就,就怂恿她来找你要赡养费,被她拒绝了。她刚查出病,我爸不给钱治的时候,我让她向你求助,她也不要。她说,这辈子亏欠你太多了,生而不养,不配做个母亲。好在你还是健康长大了。”
“她说,既然这辈子都没有给你留下点母子间的美好回忆,那不拖累你,就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她不想跟你说她的病,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下比较好。倒不是说希望你们母子和解或者同情她,只是觉得人活这一生,真的太难了。你很难,她也不容易。”
女孩话音刚落,大厅拐角处,中年女人便有些颤巍巍地走出来。
两人停止了对话。
女人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苟玳:“去上班吧,打扰你了。糕点要记得吃。”
苟玳依旧没有说话。
女人渴求的眼神,就好像年幼时自己对她的渴望。
他们终究还是,错过时间的格格不入。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园区尽头,苟玳看着头上的艳阳天。
太阳好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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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大。
梁君澈上完课,有气无力地收拾着课本笔记。
高天才一把搂住梁君澈:“老大,下午篮球赛要来啊!”
坐在后边的郑和平也附和:“是啊,虽然你出场后就成为全场唯一的亮光,但为了班级荣誉,我愿意把女孩们的目光都让给你。”
一旁的翁明嫌弃:“你可省省吧,上场一共就拿六分的人,就算老大不在女生也不会理你的。”
梁君澈看着手机屏幕,他道歉之后,苟玳却迟迟未回信息。
一定是昨晚自己太过了。
梁君澈在心底深深自责,哪怕之后还会屡教不改。
屏幕亮了一下,
梁君澈一喜,果然是苟玳。
【下午可以陪我去乐顺陵园吗?】
梁君澈急忙回了个【好】。
“下午我有事,篮球赛就不参加了,你们加油!”梁君澈对三个舍友道。
等到梁君澈离开教室,郑和平压低声音道:“老大是恋爱了吧?”
“诶?有吗?”
“你们没注意老大举起手机前和后的表情反差吗?”
“没,怎么了?”
“就是浑身透着一股恋爱的嘚瑟气,让人想骂‘杀了我给这对狗男女助兴吧’的那种。”
“有吗?我看老大住校时都很正常啊,也是自习室上完就回宿舍,晚上也就和苟玳学长打打电话聊项目,可敬业了。也没看到和女生约会或者泡电话煲啊。”
翁明扶了扶眼镜:“我好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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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顺陵园。
午后的阳光,似乎比早晨还要浓烈。
一只虫子爬到墓碑旁的花叶下避阳,打量着坐在墓碑前的两人。逆着光的两人,周身仿佛有一圈金色的光环。
“心情不好?”梁君澈见苟玳沉默了一路,此刻盘腿坐在其身旁,牵过他的手,在手心处一点点磨搓,似调戏,似安抚。
“我很乱。”苟玳坦诚了自己此刻的心情,没有修饰,没有掩盖。好在天大地大,还有一个人能说真心话。
梁君澈不知发生何事,但苟玳会来陵园,大概率是和家人有关。
梁君澈贴近苟玳:“来,哥的肩膀借你一靠。”
往常梁君澈说这般讨打的话,都只会换来苟玳的白眼,而此刻,苟玳却从善如流,轻轻侧靠在梁君澈的肩膀。
梁君澈莫名心跳加速,心脏跳到嗓子眼。明明再深的肌肤之亲也有了,这种初级小情侣般的亲昵,却让他心动难耐。
“我真的,好难受。”
苟玳的话让梁君澈瞬间如冰水泼头般清醒。他宁肯不要这份缱绻,也不要对方此刻的脆弱。
梁君澈:“其实人这一生,唯一不能选择的便是亲情了,父母子女,爷奶儿孙,都是上天注定。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爱人,自己的朋友,却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亲人,毕竟投胎是不可抗力。”
梁君澈想到了童年时努力想要获取父母疼爱的自己,顿时哑然失笑。
“可亲情又是世间最难回避的存在,可能是上辈子结的缘,也可能是上辈子造的孽。人世间走一遭,都会有些苦难,也会有些喜悦。不过无论苦难还是喜悦,我都愿意与你共度。”梁君澈将交握的双手贴紧。
梁君澈的“大道理”,在苟玳听来略显幼稚,可他承认,一切都很适用。就像他们两个人,他过去从未想过,第一个走进自己心扉的人,会是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
苟玳将今早的事情倾吐而出,像倾吐了所有心烦意乱。
梁君澈更加握紧了苟玳,仿佛要把两人揉为一体。
“感情这事,确实容易发生时间偏差的不对等。”梁君澈忽然发现,在这件事上,他比苟玳来得更老练。
“我当年也无比希望父母能多为我停留,可一切都是徒劳,孩子的执念和成年人的坚持,本就是无法放在天平两端的东西。现在他们回心转意,可惜我也回不到当年的我了,对着他们,终归还是疏离占据上风。”梁君澈剖心掏肺般道。
“我还以为,你和父母的关系不错。”苟玳仔细回想了上次去梁君澈家里的感受,忽然发现,自己或许一直忽略了什么。
梁君澈:“人这一生或许经常这样,在渴望爱的年纪得不到,在已心如止水时却要面对多余的情丝。不过我好开心,我尊崇了本心,追回了你,也谢谢你接受我。”
苟玳看着两人交叠地手,豁然开朗。
人活这一生,十有八九不如意,何苦去纠结陈年恩怨,何苦自己患得患失,不如活在当下,尊崇本心。
“谢谢你啊小梁总。”苟玳笑道。
梁君澈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开导了苟玳,不过不妨碍他蹬鼻子上脸:“感谢能不能来得实际点?”说话间,交缠的手指从安抚变得暧昧。
苟玳给了在陵园都能精虫上脑的家伙一毛栗。
梁君澈没有躲,又在苟玳身上蹭了几下。
苟玳看着墓碑前未燃尽的香:“如果,有是说如果,你有机会让死人复活,你会做吗?”
梁君澈摇头。“这问题你问过我。”
“你难道没有觉得遗憾的人吗?”
梁君澈:“有。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规律啊。逆天而为,也要付出同等代价。与其时过境迁后追悔莫及,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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