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声又开始钻牛角尖,瞪手机屏幕瞪得眼睛发疼。
最顶端跳出一条热点新闻的推送,他恍然醒悟,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拼命默念着,告诉自己“这样不好”——却也没打算有改变,他不知道怎么改。
邱声握着手机,也许是哭过让他有所缓和,坐了会儿,他选择离开鲜花公园。
这地方简直成为了他新的噩梦。
他再也不要来了。
狼狈而消沉的背影穿过树影幢幢,街灯明亮的地方照得邱声眼酸耳热。
时间越来越晚,公园里的人开始和他走向同一个大门的位置。他怀疑自己的眼睛还在充血,脸应该也很红很烫,不想抬头和任何的人对上视线,选了条最短的路,拿手机叫车,等司机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躲进铁壳。
出租车汇入交通干道,成为众多红星中的一个点。
鲜花公园大门侧面,闻又夏站在原地,望向那辆黄色小轿车驶远的路口。他修长的手指玩着一个打火机,花哨地在指间来回旋转后打亮一团火。
但叼在唇间那根烟没有被点燃,闻又夏把打火机和烟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知道邱声刚才哭过了。
能怎么办呢?闻又夏看不见那辆出租车了,他的手指拽着贝斯琴盒的肩带,经年磨损过度,他无意识地抠住上面将要断裂的边缘。
改天把肩带换了吧。
闻又夏想着,低头回复“闻皓谦”发来的微信消息:“今晚和朋友喝酒,医院就不去了,你现在过去陪闻老师。”
他输入在文本框里的字比能从嘴里说出来的多,闻又夏发出去消息,烦躁地皱起眉,在对面开始弹问号之前抢先一步将手机关机。他扒拉了一下钱包,掏出两个一元硬币和一张十块纸币——去买瓶水,再买点薄荷糖之类的。
便利店在公园右侧,闻又夏走向那边,但还没跨进便利店,他就被两个小女孩拦住了。
小姑娘可能小学都没毕业,个头只到了闻又夏的胸口,要和他说话必须把头抬得很高。穿碎花衬衫的女孩梳了两条细细的羊角辫,眼睛很大,猫一样弧度钝而无辜。
他被这双眼睛激了一下,想起了邱声。
邱声的眼睛也像猫,越精神时就越显得明亮,但是他犯懒或者犯病时眼皮耷拉着遮住大部分瞳仁,就会让人心软,情不自禁要照顾他。
邱声那么倔,固执得让人厌烦,邱声容易冲动,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他有很多缺点,他说“你真有骨气等我死了再来见我”。
可现在他们又见到了。
闻又夏脚步不知所措地一停,两个小姑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哥哥!买花吗?……”
花?他疑惑地一低头,看见羊角辫手里抓着两朵快蔫了的红玫瑰。
“不了。”
他长得不算和善,个子又高,就算是平常说话对小孩子依然有威慑力。
羊角辫的同伴被这句冷硬回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闻又夏嘴角一撇。他绕过两个女孩,但下一秒,羊角辫却突然再次拦住他。
“大哥哥!”她鼓起勇气,几乎让旁边的人都看过来,“最后两朵花了,卖完我们就能回家吃饭了,大哥哥能买花吗?”
闻又夏错愕地看她,那双眼里的倔强让人心疼。
太像了,就在几分钟前,邱声也是差不多的眼神,让他险些觉得他们真能“重新开始”。
“多少钱?”闻又夏松了口。
“诶?”女孩子绝处逢生般地抬起头,“那个……本来是五块一朵的,花不太好看了……就买一送一好了,这朵送给大哥哥!”
她清脆的声音也很适合唱歌吧,闻又夏天马行空地想,把打算买糖的十块钱递过去。
换了两朵卖相不佳的玫瑰花。
“不用找。”他捏着花梗,矮下身让自己的目光和小女孩视线齐平,朝她很轻地笑了笑,“快回家吧。”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进街对岸的一条巷子,他拿着玫瑰花,闻到一股开到极致的带着腥味的甜香。
玫瑰后来被他随手插进了某个矿泉水瓶,放在窗台上,堪堪能晒到秋日正盛的阳光。夜里窗外下雨,翌日开始降温,玫瑰花到底没撑太久。
花瓣全枯萎了,闻又夏买了个最便宜的花盆,把它们埋进去。
他知道来年也不会发芽。
他只是觉得,这好像是邱声会做的傻事。
作者有话说:
刚开了个头就经历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这篇写到现在不太有自信了……还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多多留评鼓励我TvT
第13章 “爱你让我讨厌自己了。”
“停。”
顾杞尴尬地抬起头,邱声不满地瞪他一眼,放——或者说扔——下吉他,长叹一口气,干脆推门而出。
“我又招他了?”卢一宁玩着鼓棒,“还是你招他了,杞哥。”
“不知道。”顾杞拨了拨弦,去看角落里的人。
闻又夏抱着贝斯贴墙站,在发呆。
乐队重新开始是一件激励人心的事,连柳望予这种事业为重、赚钱至上的当代葛朗台都对他们网开一面,多少有点情怀作祟。
不过真正开始的时候才发现,再次出发并没有最初一个冲动说“我们重组吧”那么简单。
顾杞已经四年没怎么练琴,虽然临时抱佛脚了,但显然达不到邱声的要求。
卢一宁的技术没得说,可他现在做职业鼓手辗转许多乐队之中,感情生疏太多,就算知道怎么去配合节奏却少了以前的生猛劲儿。而且不知怎么的,卢一宁力气好像总差了一截,顾杞问,卢一宁就吊儿郎当地笑,什么也不肯说。
至于剩下那个全程“嘣嘣嘣”的根音战士……
邱声没对他有任何要求。
毕竟,对邱声而言顾杞和卢一宁是伙伴也是工具人,不需要太在意私人感受。犯了错就喷,玩得好就夸兄弟牛逼,除了原则性冲突大家都默认了排练时的矛盾别太当回事。
闻又夏和他们不一样。
闻又夏占着一层尴尬的身份,前男友。
而且怎么看都不像他们已经“冰释前嫌”或者即将“破镜重圆”:眼神交流为零,语言交流约等于零,闻又夏从头到尾就只对邱声说了一个字,“对”——还是邱声主动问:“贝斯是不是以前那把雅马哈?”
问过那句后邱声也不理他了,骂遍排练室包括自己的所有人却惟独漏了贝斯手,很难说不是存心的。
当然邱声有心骂人也不一定有立场,闻又夏今天弹得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外人可能还觉得他认真又努力。但顾杞和卢一宁对视一眼,都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闻又夏不配合。
尽管编写过不少花哨的bass line,闻又夏本身却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
和躁动的演出现场相反,他安静而冰冷,到最激烈的高潮也不过撩起衣袖,跟着律动打拍子、轻微摇晃身体。以前演出的地方小,乐迷——男的女的都有——扑到舞台右侧就为了一睹他的风采,尖叫,飞吻……
无论他们怎么造作闻又夏始终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几下,是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演奏机器,酷得别具一格。
蓝莓之夜的老板“六哥”评论闻又夏:太理智了。
理智的贝斯手能在大家热血上头时依然保持冷静,稳重地托着基石,根据现场气氛选择最合适的变化。无论乐队的成员多疯狂,他们只要一听闻又夏的节奏,就知道整体推进得如何并迅速找到状态。
但“太理智了”总让人觉得疏远。
以前邱声形容他,“大概能在沸腾中永远保持37.2℃”,这比喻颇有点异想天开。
“为什么是37.2啊?”卢一宁问,“37.3不行吗?”
邱声撑着话筒架,没骨头似的往闻又夏身上贴:“不行,37.3就发烧了。”
闻又夏是正常体温的极限。
现在他不极限了,旋律也越发机械和本能,毫无创造力。两个小时下来,一次都没出错,但一次也不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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