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闻又夏十八岁后,他决定暂时不上大学,辗转各处打工攒钱为离开闻家的庇护。
他的计划被发现,闻德昌不知是过于愤怒没有感觉到他想离开后减轻对方负担的念头,第一次骂了他“白眼狼”。
“那你就乖乖回去被压榨了?”邱声听到这里怒从心头起,“这种时候做什么圣人!”
“如果没学琴,我可能也不在乎。”闻又夏语气依旧很淡,“但是闻老师一开始要留我,后来带我学琴……要不是他,我根本遇不到你,你们。我对他有愧疚。”
邱声霎时安静了。
闻又夏的一连串经历如同多米诺骨牌,很难单独抽离算计利益得失。
而闻德昌,这是个矛盾的人。
当他把闻又夏看做“孩子”,发现闻又夏的音乐天赋后可以送他去学小提琴,学贝斯,鼓励他接触摇滚乐;但把他看做“负担”时,闻德昌恨他又舍不得放他走,期待他未来给自己养老送终,抓住他像抓一根溺水前的稻草。
邱声不知道闻又夏怎么想。
那十八年的人生有没有让他快乐过,是否存在一些希望?而这些快乐与希望,为什么够他忍耐那么久?
时隔数年,他依然觉得闻又夏蠢。
赎罪吗?这有什么好赎罪的,要怪只能怪那家人什么都想要。
不过就算他能帮闻又夏解决经济问题,但这种藕断丝连的畸形“亲情”,邱声真能感同身受吗?感同身受了然后呢?
依旧与他无关。
“搞不懂他。”顾杞翻来覆去,和过去讲的差不多,“要说单纯钱倒还简单了……这种人情债根本算不清楚。”
邱声玩手指,眼神暗沉沉的。
“你说。”他突然侧过脸,“是不是闻皓谦死了就行了?”
他表情太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眼神中的恨意突然让顾杞心惊胆战,一瞬间觉得但凡他答了“是”,邱声的决定就不可挽回。
于是他踹了邱声一脚:“你正常点!”
邱声嗤笑:“干吗,我知道杀人犯法啊,在背后说两句还不行了……”正在这时手机振动了片刻,一次,两次。
他去看,那个黑沉沉的头像正显示出来。
“闻夏?”顾杞问。
“嗯,”邱声应了一句,拿起手机时指尖微微酥麻,“有事?”
那边,闻又夏简短地说:“借我五万块。”
邱声一愣,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闻又夏主动要欠他什么——哪怕他们吵得最激烈的那件事上,闻又夏和他很大程度都过错相抵。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闻又夏沉默了一会儿,只问:“急用,能借吗?”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说了 明天周四休息
第31章 “这些和邱声没有关系。”
五万,对现在的邱声完全不是负担,他很快把钱打到了闻又夏发来的账户上。
提示短信跳出时,闻又夏坐在病床边:“这五万是我答应给冬冬做手术的,现在够了。”
闻德昌还在手术后的休养阶段,意识清醒是少数时间,他半闭着眼睛,好像想对闻又夏说什么,但实在过分虚弱,连看向闻又夏都困难——七十出头的老人了,查出癌连医生都建议保守治疗,他却执意要做手术,好像生怕自己活得太长。
“等你过几个星期能出院,就可以处理他的手术问题。”闻又夏看不见他的动作似的,“趁现在年纪小,还是尽快。”
闻德昌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嘶哑声响,闻又夏做出认真倾听的姿势,半晌说:“听不懂,我走了。”
老人插着输液管的干枯起皱的手突然开始剧烈挣动,闻又夏一把按住他:“我答应过的事会做完,这是最后一件,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刚才的挣扎用尽了闻德昌的力气,闻又夏垂着眼,仔仔细细帮他检查过浑身的管子和线,在病床边站定。大约以为他回心转意,闻德昌睁大了眼,浑浊眼珠死死地盯着闻又夏,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继续绑在闻家。
“还是告知你一声,钱是邱声借我的。”闻又夏平静地说,“够羞辱你吗?”
闻德昌瞳孔一震,监控的心电仪器屏幕上波纹抖动了片刻。
“十八岁时我想走,你说冬冬还小没有玩伴,让我陪他几年,我答应了;二十四岁我想走,你说我欠你们一家太多,还清了才有资格提离开,我也答应了;今年你生病,我没直接一走了之,付了医疗费、帮冬冬转学回东河……”闻又夏停了很久,他难得说这么多,但突然觉得算这些账没什么意思。
连带着记恨了许多年的中间那个字,闻又夏在这一刻都不认为是耻辱——曾经他从养父与闻德昌的吵架中听到了“又”的意思,他们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当时闻又夏手脚冰冷,现在却好笑地想:他们果然没把我当成个人。
是附属品,可有可无的宠物,道德捆绑的工具。
他保持沉默,闻德昌又开始“呵”“呵”地哈气,他便直接按掉床头的铃,拿起外套,打开门和护士擦肩而过。
闻皓谦坐在走廊的长凳上,见闻又夏出来,他一脸煞白地赶紧起身:“哥……”
“我不是你哥。”
“你就是!”闻皓谦笃定地说,声音染上哭腔,“哥,我们才是一家人,我爸妈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吗?你——”
闻又夏不声不响穿好外套,没有任何宽慰或者安抚他的动作。他思考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以后没事就别联系我了。”
言罢,他径直朝楼梯口走。
“哥!”闻皓谦终于崩溃,“他凭什么?你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几乎撕心裂肺,走廊上的人都看向他们这对不像话的兄弟,小声地开始议论闻皓谦的话。他们早些时候的那场争执同楼层看护病人的差不多全知道了,又要流传出什么诡异版本闻又夏干涉不了,他也不在乎。
闻又夏浑然不觉,他不想再看闻皓谦一眼。他以前还以为闻皓谦总是能站在他身后、成为他的后盾,到头来被最信任的人之一捅了一刀。
要不是闻皓谦,也许——只是也许——他和邱声的冲突会晚一点、以另外的形式发生,也以稍微温和的方式收尾。
也许他们迟早分手,但至少没那么难看。
很多时候闻又夏想过这个时刻他要说什么,比如告诉闻皓谦,“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要不是你,我根本不至于成现在这样”“我帮你的已经很多了,以后的日子你们就要互相照顾”……
但现在甚至他都不想解释一句。
“这些和邱声没有任何关系。”
他知道闻皓谦但凡想得明白这一层,以前也不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邱声了。
闻又夏深刻地记得那天他接到闻皓谦的电话,着急地说“爷爷摔跤了”然后把他从即将开始的演出叫走,可等他到家,闻皓谦一下子反锁了门,扔掉钥匙。
闻德昌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打印出的照片。
照片上是黄昏的蓝花巷,他把烟递到邱声唇边。
闻德昌气得眼睛充血:“你应该去读大学,拿到文凭,好好找个单位上班!而不是把时间耗费在玩什么乐队上!我教你做对社会有用的人,你就这么报答我?!我送你去学琴,不是想看你搞同性恋!”
“我绝不同意你和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起!”
对闻又夏,两爷孙的感情多少是基于朝夕相处的亲情,又有多少是因为想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闻又夏不得而知。
口口声声的“家人”,闻又夏却觉得他根本不算一个家庭成员。
他曾经告诉邱声“我从来没进去过”,因为小时候养父母没有太大的期待,长大后闻德昌估计只想安抚好他,在自己百年之后由闻又夏继续照顾孱弱的亲孙子。他在对方眼里根本没有独立意识,所以闻德昌得知他的出格后如此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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