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字连贯传入耳朵,邱声像全身血液瞬间冲向天灵感。他握着吉他的手一松,又抓紧,把琴往旁边一扔,不管砸得一声巨响有没有摔坏,正要跳下舞台去和那个男青年理论——
将近偃旗息鼓的空荡音响中,一道闷沉低音猛地放开。
接着一段贝斯solo丝毫不吝啬炫技,刚唱完的歌高潮部分临时改变成又骚又酷的slap,贝斯线往高了走,却一点没有即将断气的感觉。在第二个八拍进了鼓点,节奏加快一倍,贝斯始终游刃有余地掌控旋律。
不到三分钟,结束时,邱声清晰看见刚才指点江山的青年哑口无言。
他无法对着这段即兴大放厥词,“没有技术含量”。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了都没啥空看评论,但总之很感激一直留言的大家,比心心
第45章 最狼狈也最坚强
打了对方的脸,可邱声签售时仍低气压。新来的女乐迷看他长得漂亮想跟他合影却没敢提,只好拿着卡片机躲在旁边拍。
专辑没有前几个城市卖得多,留下来专程要和乐手交流的人也是最少的。更有甚者,本土乐队的老粉丝里有几个,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半吊子朋克,邱声猜测他们连摇滚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却敢对着银山大放厥词。
剩下最后几个要签售的女孩,终于鼓起勇气问顾杞:“能、能合影吗?”
顾杞脾气好,笑吟吟地应,看见女孩儿的眼神不一会儿飘向邱声,欲言又止,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后戳了下旁边的邱声:“你也一起来。”
邱声盖上笔盖,在心里提醒自己好几次“工作中”,配合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合影时,女孩儿不停找角度,旁边站着的男人开始一点也不避讳地大声讲“悄悄话”:今晚真是浪费钱,太催眠了,全程罚站,回头要告诉亲朋好友别只看脸就追没技术没才华的乐队,这东西我上我也行……
“写的歌软绵绵的,喂!小白脸,你是娘们儿吗?”为首的好似喝了酒,一边说,一边挤到合完影的几个女孩中间,流氓地往邱声脸上喷一口烟。
他们签售地点就在livehouse外间的门厅,地方拥挤,旁边就是摆放专辑的长桌。
邱声一愣,呛人的烟味熏得他一闭眼,某个开关也应声掉落。烟雾激出他压了一整晚的暴戾,抓过桌上喝了一半的水,猛地泼过去。
麓阳可能是他们命中劫数。
Livehouse的工作人员守着,泼完水,闻又夏一把将邱声捞回去,倒是没被揍。但气氛也降到冰点,老板出来好说歹说又赔笑脸没把事闹大——糟糕的是,为了捏着鼻子不得罪演出场地,他们又把分成主动降低了。
一晚上演得憋屈至极,到最后每个人就几百块收入。
闻又夏倒想得开,他管这叫“气场不合”。收拾好琴包,他见邱声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把人抱起来,往自己臂弯里勾一勾:“没气过?”
“妈的。”邱声啐了一口,“早知道要赔钱我非拿个东西给那孙子开瓢!”
“然后接下来几场演出都要泡汤了。”闻又夏很讲道理地说,“想开点,你也没错,他们也没错,就是互相无法理解……懂吗?”
邱声别过头:“不懂。”
“那就别太当回事。”闻又夏说。
他比邱声多见几年社会险恶,早已对旁人没理由的恶意和善意司空见惯。邱声到底算刚刚脱离象牙塔,有些情形想不明白,有些想明白了又没法过自己那一关。闻又夏很清楚,尤其邱声爱钻牛角尖,拧巴起来能纠结好几天。
“是不好听吗?”邱声好像没听见他的劝,“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觉得没内容?明明就有,他们是听不出来还是故意找茬?”
“可能不喜欢吧。”
“但摇滚又不是只有呐喊、狂躁,我们的风格也没特别晦涩前卫。你还说付出总会有人能感受,这些人感受到什么了?……”
他又开始了。
他可以把别人的想法揣摩无数次,但绝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闻又夏不知道说什么:“你要习惯,毕竟连最伟大的乐队也有人听不懂。”
“那买什么票?”邱声怼他,末了发现自己又在朝闻又夏撒气,深深呼吸一下,“算了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缓一会儿。”
闻又夏说:“那我出去抽根烟。”
邱声黑着脸点头,拿起一张乐谱乱涂乱改,毫无章法地划掉又重写。闻又夏立刻离开,他站在门边看着邱声的样子——肢体相当僵硬,握笔的指节因为紧张而发白,不时用笔盖戳一戳心口,停下来换几口气又继续。
他猜,邱声这时的心率一定是不健康的偏高,也许肠胃也开始不舒服,眼眶酸胀,喉咙干涩,再过几分钟后背会不停地出汗。
但他好像每每这种时候都帮不了邱声。
邱声也不让他帮,那种感觉是无法共享的,一说话,他容易因为耳畔的杂音语无伦次短暂分神,甚至肢体无法自控。他习惯于自己克服难受的情绪,万不得已吃药睡觉,最狼狈的一面都让闻又夏看完了,邱声反而更要强,不许他心疼。
打火机“咔嗒”一响,闻又夏叼着的那根烟到底没点,他轻轻合上休息室的门。
“邱儿又给自己关禁闭?”顾杞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旁边,得到肯定答案后递给闻又夏一颗话梅糖,“吃个?”
闻又夏接过来,把玻璃糖纸揉成一团。
顾杞吃着糖注视远处,良久忽然说:“我今天特别怕他和那观众打起来,你也看出来了吧,才临时救场。”
闻又夏没否认。
“去年开始就这样,高强度搞了快一年……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不用休息。”顾杞笑笑,难得对着闻又夏端出全队最年长的架子,“不过也有你的锅。”
“我?”
“对啊,不管他说什么你都无条件支持,邱儿每次一听你‘可以’,本来没什么底气的都立马来劲儿,恨不得明天就把事办完……”顾杞说着说着开始惆怅,“但是讲道理,你真不能继续这么惯着他了,否则他永远觉得自己没错。你们也不是一帆风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基本都是他挑起来的,你别顺着,然后再去哄……这不是好事。”
“……还好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我还在’‘反正吵架也没有分手’,对不对?”顾杞认真地说,“邱声他……有时候,闻夏,试着放他出去看看……你见过的那些事,也总要让他知道,世界上好的坏的都有。”
闻又夏缓慢地舔那颗糖,闭着嘴,感觉酸甜滋味一路冲到头顶。他不回应顾杞,对方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闻又夏吃完了糖。
“就是因为我见过,才不想他见。吵架么……总要给他的情绪一点发泄余地,冲着我来比冲着小卢好吧?”闻又夏说,“而且我只希望他能够珍惜自己,最好永远自由。”
顾杞立场不同,选择了妥协:“好吧,但我不认为这是健康的关系。”
“谢了。”闻又夏突兀地说。
顾杞一愣,随后笑出声:“得了吧!要谢我就帮我写歌。”
“你没问题。”闻又夏笃定,“杞哥,我觉得你很厉害。”
他和顾杞生日就差三个月,平时很少叫哥。顾杞叹了口气,仰起头,麓阳的夜空里,暗淡的云层层叠叠,让人看多了觉得压抑。
“你说我写什么呢?”顾杞喃喃道。
闻又夏说不如写自由吧,他笑骂一句“你也够抽象的”,却并没反对。
巡演分上下半场,中间隔了不到半个月,这样的安排是方便跨完年再继续巡演。而跨年,太果帮他们谈了一个在某剧场的摇滚拼盘演出。
结束在麓阳的两场演出后,乐队回到东河休整。
闻又夏和邱声几乎已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同居关系,他们租的一居室被两个人的东西塞得很满,除了床,其他地方无法坐人。朋友是不来的,邱声带着钥匙,闻又夏习惯了出门买东西后回家要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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