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斯吉他反复交换位置,像鱼一样上下游动,不断潜浮”,这个评论给了邱声灵感。
他用了一个通宵,把第二首属于乐队的歌写了出来。虽然乐队成员还没有对此发表感想,但无论如何,第一首都是进棚录的,邱声无法接受第二首只用电脑合成。
器乐实录再怎么也比冰冷冷的电子技术有人的感情,他和闻又夏尽管在编曲上意见不同,对这一点却非常默契。
Julie的建议最终仍然没有被邱声采纳,银山不需要经纪人。她虽然遗憾,但仍践行了对邱声的承诺,直到他们正式签约公司、有了公司的录音棚之前,Julie都在帮邱声找场地,找录音室。
第二首歌在十二月初上传到平台。
名字叫《白河夜船》,日语发音是しらかわよふね,意同“Asleep”。
前面积累的听众很快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这首的编曲手法也延续了“五月雨”的风格。不对称的节拍频繁变化,贝斯的存在感之强超过了其他乐器,带点迷幻意味,真像是描述梦境。而不同的是《白河》至始至终左右耳交叠不同乐器音色,在一个空拍后突然合并,这种处理方式也收获了一些好评。
邱声以前写的歌被他拿出来重新编曲、填词,他的旋律还算不错,就是之前的编曲始终还在摸索所以没什么新意,怎么编都“似曾相识”。
现在不一样了,有闻又夏,邱声找到了新的方向:把闻又夏最大化,以贝斯为主,循序渐进,反复追溯又加强,其他声音效果着重烘托画面感,产生一种独特的气氛。歌词不是最重要的,甚至歌名也不是,只需要点到为止即可。
好几首连续发布,“银山”两个字代表的音乐风格初步建立。
有了作品,积累了最初的知名度就好登台表演了。
Julie帮他们联系了第一次演出,因为蓝莓之夜还在整改,地点改在了大学城的“布兰卡”,也不是专场,和另一个校园乐队的拼盘。
银山是后演的,中途出去抽烟的人还有一部分没回来,他们从台上往下看,后面1/3的场地都空空荡荡。但邱声不在意,这已经比他想象中的人多太多了。他们的传唱度只在东河的地下摇滚小圈子里,暂时没打算往外走。
饶是人少,调音的时候依旧手有点抖。邱声站在边上发呆,闻又夏从后面经过他时捏了捏邱声的后颈——他好像格外青睐这个动作。
“一会儿紧张就看我。”闻又夏说。
……瞬间呼吸节奏就正常了。
邱声失笑,想:这是爱情的力量吗?
唱第一首歌时嗓子还有点紧,邱声的音色带着两三分少年朝气蓬勃的爽朗,还没被烟酒荼毒,怎么听怎么纯粹。他们的歌器乐多过人声,一共两把吉他,演到中途,邱声看见下面的乐迷随着节奏微微摇晃身体。
结束后欢呼四起,邱声转过头看舞台右侧,闻又夏抱着苹果红的贝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第一次总共唱了五首歌。
翌日,Julie兴奋地通知他们:蓝花巷的某家livehouse老板联系到她,问认不认识“银山”的成员,邀请他们去不久后的“夏天”主题派对演出。
新乐队要想快些出头,演出和比赛是最好的方式。
高强度演出、排练,还有学校的功课,一般人可能受不了这样的状态,邱声却游刃有余。他仿佛不用睡了,从来没这么亢奋,演出后他不参加喝酒吃饭的活动,就回到排练室,或者去闻又夏那儿,写歌,戴着耳机,一动不动地坐好几个小时。
闻又夏的新住处在林荫大道的岔路口,老住宅区,一排灰色的“老破小”外观摇摇欲坠,但都是从前单位筒子楼,朝向好,租金也并不便宜。
他租的一居室,刚安顿好第二天邱声就提着行李不由分说地往里搬,理由是“学校太远”。
闻又夏没有阻止,任由邱声用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把这间灰白底色的房间填满,最后一样搬进来的是邱声本人。
他的房子厨卫空间都小,没有会客厅,卧室放完电脑、合成器、还有一堆乐器的电线之后根本没有地方放椅子,只好坐在床上干活。可是床也不算太宽,邱声留宿时不得不和闻又夏挤在一起睡,稍微翻个身就面对面挨得很近。
老房子的冬天让人难受,东河不南不北,冬至后气温将至零度上下,不常有大雪,但霜冻十分严重,温度一低就结霜,泥沙容易堵住水管。
不算个好地方,但邱声老爱往这儿钻,一周能住五六天。
等乐队开始固定演出场地,邱声更是成了一居室的半个主人,住得心安理得。
邱声像一只准备过冬的仓鼠,把他的乐谱、论文、作业包括英语词典都往闻又夏的床底下堆。闻又夏对邱声仿佛有无尽的容忍度,他们打破了原本保持的社交距离,尽管很多信息没有互通,在外人面前,却俨然不分彼此了。
只是邱声知道,这还不够。
他还不够了解闻又夏。
他只知道闻又夏好像有个退休的中学老师爷爷,还有个弟弟,但他们从来没见过面,闻又夏搬出来后甚至长时间地不回家,即使他的家距离林荫大道坐公交也就十来站,骑机车的话,可能只要半个小时。
还有其他的,比如闻又夏语焉不详地无意中提起的演出费“拿给家人治病了”。
邱声疑惑着为什么他不回家却要定期给“爷爷”和“弟弟”打钱,但这些都不影响邱声爱他,越来越近地爱他。
他毫不怀疑对闻又夏的爱够不够纯粹,理解和爱是两回事,爱不讲原则。
所有的分歧、矛盾、差异也许会一定程度影响他们彼此包容与妥协的进程,也许会让他们受伤,但都不会让他放弃爱闻又夏。
而且邱声觉得闻又夏知道,毕竟他没打算隐藏。
他和那些在台下冲闻又夏喊“不准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躲”的乐迷没什么区别,目光都总在闻又夏身上,被他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牵引着全身的神经,迟早训练出条件反射,阅读闻又夏的每个细微变化。
而他又不太一样,他可以稍微肆无忌惮一些。
他能抱闻又夏,坐他的车,玩他的贝斯和耳机,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你今天来学校接我然后我们再去演出现场”。他能把不爱吃的苦瓜夹给闻又夏吃,打不开的可乐瓶塞给闻又夏,他不想回学校,就拉着闻又夏在校门口一直聊天。
他能在自己的每一首歌里打上重重的“闻又夏式”痕迹,像践行着他未说出口的,将他们共同创作过的东西永远留存。
某天卢一宁阴阳怪气:“闻夏,他那个破书包有什么好帮着背的,帮我拿个擦片呗。”
闻又夏一动不动:“你自己拿。”
从那天以后邱声再理直气壮让他帮忙时,隐隐会自作多情地想,闻又夏也许、大概、可能有那么一点不排斥他,纵容他,宠爱他。
他在这种“不排斥、纵容、宠爱”中获得了巨大的安全感。
如果继续保持状态,也许某一天,他们会躺在一起时情不自禁地擦枪走火,然后心照不宣地将关系从精神相伴上升到肉体。可能不告诉乐队成员,在别人面前依旧是亲密的拍档,也不认真地说爱,直到消磨掉感情后又默契地结束。
那样就和恋爱没区别了,或许仅仅缺少仪式。
但邱声不喜欢“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一个深夜,他们结束了在livehouse的演出,邱声偏过头看闻又夏走在身边。他在这刻生出冲动的念头:拿一首歌给闻又夏告白。
闻又夏肯定不会拒绝他。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章字数都一直超预期,说真的有点累了,还有人在吗?
第27章 夜雪永远不消融(上)
歌只起了个4/4拍的头,12年12月,圣诞节当天,东河市下了一场新闻里所言的“三十年不遇”的大雪。
下雪前先是下了冻雨,路面结冰,严寒天气影响了观看演出的人数。
蓝花巷的“花漾”livehouse外,几个穿短裙裹羽绒服的少女飞快地冲进入口,旁边的立牌上,银山排在第三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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