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望见他肩头鲜血涌流,却还如同痴儿一般逼问自己有相神骨,便觉得这人当真是个疯子。
白骨从高墙撤下,顺枯树而上,在夜焚脚下如莲花散开,收紧,要活生生将他刺穿。
可就在散开那一刹那,夜焚指尖涌出黑雾,所到之处如毒气入境,将有相神骨悉数粉碎。
“告诉我,我可以留沉复一命。”
夜焚开出了诱人的条件。
可时霁并不理睬,只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随后天外飞出几支骨刺,在时霁手中旋转两圈被握住,朝着夜焚刺过去。
夜焚贴着时霁的左半边身体,两人擦肩而过:“你不信我?我并没有吃掉沉复的灵魂,我刚刚还偷看了他的记忆。若是没有灵魂,我怎么知道你们曾经在雨中相拥,我又怎么知道他平日里叫你哥哥?他的灵魂还在,你们就有一丝生机。”
时霁沉默些许,随后开口道:“有相神骨。”
“什么?”
“我说我身体里蕴含的,是有相神骨。”
有相神骨,虚无灵根。
一有一无。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夜焚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没想到这时,枯树被白色的骨彻底包围,竟然一瞬开出满天桃花来。
白色的妖王翩然落下,纷繁茂密的桃花化作可怖的刀片。
桃花美人骨。
这是时霁最危险的杀招。
纷纷落下的桃花雨包围了夜焚,他仍然在玩味着“有相神骨”与“虚无灵根”的含义,仿佛浑然不觉死之将至。
时霁双手合十念咒,催动阵法。
可忽然一阵苦风,吹开所有花瓣,夜焚自花海之中走出。
“你确实极具天赋,若再给你一些时日,你足矣超越本座,“夜焚移形换影,几步便直逼时霁,他指尖拈花,将淡粉色的花瓣刺入时霁肩头,鲜血流出,时霁隐忍不发。
“只是可惜本作年长你几岁,多修行了几年,自然比你厉害。”
时霁喉头发甜,退后几步,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染红了一身白衣。
夜焚随手变出一张手帕来交给时霁。
时霁不肯接,他便塞在了时霁的领口里。
“我有些事要跟你说,换身衣服来大殿把,我不喜欢白衣染上别的颜色。”
尤其是血色。
那会让他想到不好的过去。
那些他痛失所爱的日子。
第112章
夜焚坐在王座上。
他差人去照顾时霁了,务必让时霁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夜焚不喜欢带血的白衣,总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好的过去。
那时候自己杀掉父亲,即魔尊之位,因魔界深渊人口失踪一事与天界起冲突,挑起战火。他本就是强悍,带领魔界那些痛失亲友之人攻打天界,事出有因,打得天界节节败退。
天界派玉微与自己一战,却没有给玉微筹划好后方支援,玉微前后受敌,很快就被俘虏到魔界来。
傲慢高贵的天之骄子,终于落入自己的手中。
然后,夜焚就做出了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时至今日,夜焚并不想为自己狡辩什么。
他知道自己天生坏种,学不会慈悲与宽容,这一生活下去所信奉的信条就是杀戮与报复,十倍,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
他挖了玉微的仙骨。
废掉了玉微引以为傲的灵力,断绝了他日后重新回到天界成为天帝的可能。
若只是这样,倒还好。
如今让夜焚追悔莫及的是,自己强要了玉微。
他不仅自己欺辱玉微,还将玉微赏给了魔界的士兵为奴。
就仿佛这样,才能宣泄当年那二十条鞭子的恨意。
他太喜欢看这朵高岭之花跌入谷底,深陷泥渠,变得肮脏不堪,变得淫荡无比。
从这个人的床上滚到另一个人的床上,眼神渐渐地失焦,头颅也不再高昂,甚至赤裸地跪在地上颤抖着身子求自己给他一个痛快。
指尖还紧紧地攥着一件破败不堪的衣服,像是他为数不多仅剩的自尊。
——“给我个痛快吧,夜焚。”
现在想起,都觉得他的声音,那时候像极了快要断掉的弦。
沙哑,干涩。
明明那样凄惨了,可自己还是没有放过他。
脚步声响起,夜焚抬起头,望见蘅雾帝姬先所有人来到大殿之中。
夜焚刚刚复生没有多久,这是他和蘅雾帝姬阔别千年后的第一次相见。
“阿姐,好久不见。”
夜焚懒懒地抬起眼,可紧绷的身体早已出卖了他。
他对蘅雾帝姬抱有强烈的警惕与敌对。
在夜焚被找回魔王宫殿之前,原本的顺位继承人,就是蘅雾。
所以小小年纪,亲王家的长女就被册封了“帝姬”这一正统嫡亲公主的封号。
而在夜焚成为太子后,先魔尊似乎是忌惮夜焚的性格与虚无灵根,也没有撤掉蘅雾的封号与领土。就算在夜焚成为魔尊后的最鼎盛时期,蘅雾都牢牢地握着幽州兵权,死不放手。
这世上,能让夜焚记恨的人大多都死去了,如父亲先魔尊与先天帝,但只有蘅雾是个例外。
“我听闻如今我所用的身体是你的亲儿子的,阿姐和我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能够牺牲自己的孩子来复活我?”
“区区骨肉亲情,哪里比得过复兴魔界重要,更何况孩子我还可以再有,但曾经屠戮天界的魔尊,就只有夜焚你一个。”
夜焚冷哼一声。
蘅雾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摸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想法,不过无所谓,眼前自己孤立无援,需要周旋各方势力,才有可能一举统一魔界然后向天界复仇。
其他的细节,日后再跟她算账便是。
“阿姐如此厚爱,夜焚可不敢当,说起来阿姐当年因为玉微与我闹了个天翻地覆,怎么如今却是放下了这段恩怨吗?”
玉微。
这两个字如同刺一般扎进了蘅雾的心里。
她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厌恶的情绪。
起初,她对这个弟弟并无什么感觉。
突然冒出来的正统继承人倒是让自己不必再像一个精致的政治玩具一样活着,跟何况夜焚出身可怜可悲,刚入宫的时候眼神小心翼翼,不小心碰到自己还道歉是不是弄脏了自己的裙摆。
那时候蘅雾觉得他还挺乖巧的,养在宫外没得到什么关爱甚是可怜。
可后来,他们两个人几乎成为了死敌。
“说起来当年也是在这里,有一场酒宴。”
蘅雾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是为了庆祝什么举办的酒宴,蘅雾已经忘了。
彼时先魔尊为夜焚所杀,蘅雾手握兵权与夜焚对峙,两个人虽然还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已经是剑拔弩张,更何况在蘅雾得知自己的大师兄被夜焚所掳走后,就从遥远的幽州亲自赶来,要夜焚放人。
但那个时候,蘅雾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玉微救出来。
夜焚连战连胜,在魔界颇有威望,蘅雾总惦记着当年玉微和夜焚也算是同门之谊,就算沦为俘虏,也好歹给玉微一个体面。更何况有玉微在手,日后与天界谈条件时也更有底气一些。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句话放在哪里都不会出错的。
蘅雾如此坚信着,知道她推开了酒宴的大门。
望见了全身赤裸,紧紧拽着手中残缺衣裳,浑身颤抖的玉微。
他身上全是伤口,更要命的是后腰,那些被人玷污的痕迹不加任何修饰地出现在了蘅雾面前。
“师兄?”
蘅雾吓得退后一步,不慎摔坐在了地上。
“阿姐来了?说起来我都忘了要去请阿姐一起喝酒,”夜焚从尊位上走了下来,一把扯过玉微的头发,强迫玉微看着蘅雾,“你看,这是我的姐姐,你的小师妹啊,你不记得了吗?”
“不要看——”
玉微闭上了眼,尴尬又窘迫地掩饰着自己的处境。
可他一丝不挂,所有的伤口与屈辱就这么赤条条地展现在自己的师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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