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不爱雪的,如今听了沉复的话,面对着眼前的景色,时霁突然觉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
也是,如果人世间永远都只有繁华之景未免也太过无趣了,平添了一些萧瑟,才算是有盈亏,有起伏。
就在时霁被过去的回忆牵扯了所有的思绪时,沉复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公园的湖心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想一个人走走。在这纷飞的世界里,如同孤独的旅人,亦步亦趋。
下雪,又是一大清早,公园里没什么人。飞舞的雪花统治了这个静谧的区域,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染化为白色的子民。
过了桥的人就更少,前面是一片林子。设计师考虑的初衷应当是为了夏日能博一个曲径通幽的美名,却忽略了冬日里的枯树会多么萧瑟与凄凉。
沉复望着那片密林,层层叠叠的枝桠编织了一个朦胧的网,为了能够困住所有对此处心生向往的人。他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景色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那片密林像是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如同凭空生了一根蛛丝,将自己牵引过去。
突然,他看见密林深处站了一个人。
其实沉复也看不太清楚,太远了,又有雪花满溢视线。
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直觉那里站着的就是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与他一样在漫天飞雪里静静欣赏一切的旅人。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影子突然向他挥了挥手。
沉复下意识地也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像是在回应那个人的呼唤。
很奇怪。
他们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样,对彼此的行为做出应答。
他是谁?
沉复张着口想要问出这个问题,但却只能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
随后他不过是眨了下眼,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消失在漫天的大雪里。
像是从未存在过。
万籁俱静。
不远处传来风劈开飞雪的呼啸声,如孤鸿掠过。
仿佛世界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直到一个声音从沉复的身后响起。
如同敲响了回到现实世界的钟声。
“你朋友?”
时霁过了桥,走到他身边,他远远地看见沉复在挥手,便出言询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熟人。
沉复还未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缓缓地接了句:“不是,我可能是认错人了。”
或许是护林员,或许是和他一样偶起兴致,早起看雪的路人。
只是偶发的善意,向自己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转过身去。
最后在密林里担着风雪,匿了身迹。
第15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这样的天气,过往的行人都很少。
沉复被分到的工位靠近窗户,其实手上也没什么工作,他总是一个人看着风雪发呆。时霁上午的时候抽空问了他愿不愿意继续上学,沉复说了愿意,时霁就没有再多问。
午休时间的时候,他破天荒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爸有给你打电话吗?”
记忆中,每次母亲打电话过来,无外乎就一件事。
要钱。
最好这个孩子能够像银行里的自动提款机一样,不用见面,只需要无时无刻往自己的账户里打钱就够了。
这还是罕见的,母亲愿意问自己一些别的事情。
尽管沉复没有母亲想要的答案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
母亲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那速度快得好像沉复多说一句,都是对她时间的浪费。
沉复倒也已经麻木了。
他的母亲一贯如此,就像是怕和自己扯上关系一样。
沉复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捡回来的孩子,不然为什么旁人都有的父母的关心和呵护,自己却没有。
他不可控制地想到那天早上看到的人影,总觉得有些许的诡异,但却说不出诡异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他已经神游天外的时候,一起上班的同事好心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打雪仗。沉复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邀请,自然是愿意的。
他们这一中午玩得倒是很疯,除却有个没眼力见的在沉复玩的最开心的时候过来跟沉复打听他和时霁之间的关系外,这场雪仗还是让沉复很开心的。这天公司下午茶发了奶茶,也不知道行政是不是脑子瓦特了,给沉复发了个冰饮。沉复又不知道和别人一样去找行政部门换饮料,就乖乖地喝了。
这下好了,晚上回家就发了烧。
时霁和颜一隐多少都是懂点医学的,给人灌了仙药让他好好睡一觉就没事。沉复喝完药之后比刚才了不少,但还是头重脚轻,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脑子也是晕乎乎的。
麒麟这会儿催着颜一隐回去,他对颜一隐有着相当强的占有欲。时霁多少也是懂点药的,再加上沉复的烧已经退了,他就让颜一隐回去了,再不回去,等会儿麒麟就该过来拆自己的家了。
“行,那你好好看着他,如果有什么情况跟我说一声我马上过来。”
颜一隐收拾东西走了,时霁看着躺在床上的沉复,心里没忍住教训了两句:“你说你没事打雪仗干嘛,还喝冰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烧已经退了,但这会儿沉复的脸上还是红扑扑的。
不知道是发烧的原因,还是因为时霁的教诲而感到羞愧。
说起来沉复这个样子软软糯糯的,呼出来气息也是温暖的,真的很想捏一捏他的脸啊。
时霁从来不知道收束自己的欲望,毕竟这世间也罕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沉复来找自己,说要和自己睡一起时,两个人近得连胸腔的心跳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反正沉复现在生病了,自己是照顾病人,照顾病人就应该贴身照顾。
逻辑严丝合缝,妖王成功说服自己。
他去洗了个澡,然后借着要观察沉复的身体变化为理由,堂而皇之地躺在了沉复的身边。
既然已经躺了,那么稍微靠近一点感知对方身体的温度也没什么问题吧。
明明只是一副脆弱的人类身躯,却让时霁觉得无比的温暖。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找个理由让沉复日日夜夜都待在自己身边,永远都不离开。
只可惜第二天,时霁就遇到了麻烦。
时霁睡得太过安稳,不小心现出了原型。
他本体是一只白色的孔雀,并不如绿孔雀或蓝孔雀那般颜色艳丽。但在孔雀之中,也算是观赏性极佳的生物,只是如果遮住尾羽,堪堪露出上半身的话,颇有点像一只——
大白鹅。
清晨,沉复的生物钟准时敲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着要起床给时霁做早饭。昨天喝下的药挺管用的,身体也不酸了,说话声音也不那么沙哑了,就是人还没怎么清醒,眼睛有点睁不开。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自己的床侧似乎睡了一只。
大白鹅。
他到也没有被吓醒,毕竟作为半个厨子,沉复满脑子都想着大白鹅可以用来做铁锅炖大鹅。
好饿。
应该是梦吧,不然怎么会梦到一只大鹅睡在自己身边。
沉复抱着大鹅蹭了蹭,幻想着有多少名菜可以使用眼前的原料,他越想越饿,然后嗷呜一口咬了下去。
时霁就这么被咬醒了。
当时霁揉着肩膀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没忍住感慨了一句,这小孩力气不大,牙齿倒是挺厉害的,如果不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他绝对要把这人好好地教训一顿。
该怎么教训呢?狠狠地揉一把他的脸。
现在还不行,不能告诉沉复自己睡在他身边了,更不能让沉复知道自己是妖怪。他不过是个人类,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消息。
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时霁知道,这是沉复醒了后发出的动静。
沉复揉着脑袋纠结自己为啥会做一个抱着大鹅的梦,他又没有吃过铁锅炖大鹅?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自己与鹅类生物毫无关联,能想什么呢?
“我昨晚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我抱着一个大鹅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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