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沉复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通过伤害身体的方式来讨好自己了。时霁喜欢他爱的热烈与温柔,却也真的担心有一天沉复真的会走向歧途。
他还没来得及把教训的话说完,家里的门铃突然响了。
有人来。
透过气息,时霁敏锐地捕捉到是阮知年的气息。
他吩咐蒲苇草去接待客人,自己则和沉复去洗漱换衣服。
阮知年坐在门外,望着给自己递上碧色茶汤的师侄的好下属时,他便意识到自己来的不巧。确实不请自来又没有打任何招呼,估计是打扰了那对小情侣的缠绵。到底是年轻力壮,还能做到白日宣淫。
事实也正如阮知年所想的那样,沉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红晕,时霁则牵着他的手,倒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两人都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上还沾染着些许水汽,一看就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望见阮知年的样子,沉复一愣。
沉复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阮知年,他穿着那身鬼王的装束,只是发丝散乱,衣装也破碎不堪,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啊?”
阮知年来得匆忙,所以没有整理衣服,低下头来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如此狼狈。他并非刻意如此,而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太需要人帮忙了。
不过穿成这样于礼数不合,他随便施了法,恢复了以往的装束。
“有些事情,我需要时霁你帮帮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关于阮知年的。
但故事的开端,只有一句话。
他恋爱了。
在那对相貌差别不算很大的兄弟中,阮知年选择了哥哥郁煊。
最初的时光中,他们过着与普通的情侣并无差别的日子,郁煊会带他去逛街,去看电影,从没品尝过爱意滋味的鬼王,在小小的人类身上看到了。
“那是我还怀疑过,自己明明修的是无情道,为何会那么容易动情。”
但是爱,让阮知年忽略了其中的不合理。
他只沉醉于爱情的滋味里,当作这一切不过就是顺势而为。
直到有一天,在一家餐厅吃饭的时候,郁煊咳嗽了两声,拿开纸巾后,嘴角多了一丝血渍。
鬼都是嗜血的,阮知年怎么可能认不出血的痕迹。
他借口去上厕所,被阮知年抓住了手腕,鬼王质问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郁煊才交代了实情。
他很快就要死了。
“从我第一次在弟弟身边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只是我注定短命,不敢奢求而已。”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奢求?”
“他对你不好,知年,我想让你开心。”
那是鬼王第二次落泪。
第一次,在师姐告知自己“我们没有哥哥了”的时候。
师兄惨死,师姐生死不明,他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他记得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三月春汛,流觞曲水踏歌而回,仲夏观月,他听师姐说起魔界的习俗,师姐骂天界繁文缛节,师兄说魔界粗俗不堪,他就站在中间递上仙草冲泡的茶,劝两人消消气,秋天的时候他们会去看枫叶,冬日的时候会把雪团成棉花糖吃下去。
那个时候,他明明修得是无情道,却很快乐。
很久没有那样地笑过,闹过了,最近这种熟悉渐渐回来,但却被告知了郁煊的短命。
但好在,他是无所不能的鬼王。
对人界的生死可以插手,虽然不能违抗天规天条,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终究能找到一些可操作的缝隙。
不打紧的,先看看生死簿上,他的寿命还剩下多少年。
可是——
他无法在生死簿上找到郁煊的名字。
阮知年开始怀疑郁煊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两个人睡了一次自己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为什么每次和他见面都有种熟悉且想要落泪的感觉。
被疑惑和未知塞满,阮知年开始不受控制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枕边人,他想要去质问郁煊,可回到人界的时候,才发现郁煊已经进了医院。郁家人哭成一团,像是哭丧。
医生说是不治之症。
等到夜晚,守着郁煊的家人也熟睡过去,阮知年才用法术隐身,偷偷来到了郁煊的身边。
他不想在郁煊最后的时间里给他造成混乱,他们的关系就这样藏着就好。
只是郁煊睡在白色的床单上,如同被雪掩藏的尸体。
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血色,呼吸也是那样的无力,他命不久矣的模样让阮知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问题了,只能紧紧地攥住郁煊的手。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感觉。
有了软肋,有了无能为力。
有了疑问,却还是要自己骗自己。
“不要死,我没办法为你续命,你在坚持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你找具别的身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这一次,他连鬼王的身份都不想伪装了。
他救了王和染,救了楚腰和绿韵,他一定能救郁煊。
借尸还魂,续命长生,他不在乎天规戒律,他只想要爱人能活下来。
哪怕不能作为人类活下去,就当自己身边的怨鬼,他养了好多,不介意再养一只。这样正好,他们能够长长久久。
终归都有方法的。
只是,为什么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
床上的郁煊毫不在意阮知年的话,他就像早已知道了爱人的真实身份一样。郁煊深吸了口气,像是调动了全身的精力询问阮知年:“这段时间你过得开心吗?”
只是这句话,让从来无情无爱的鬼王,经历了生命之中的第二次落泪。
他抓住了郁煊的手:“我很开心。”
“那就好。”
“你开心就好。”
他闭上双眼。
失去温度,失去心跳。
在俗世,人们管这个,叫做死亡。
第89章
——“我要去佛界。”
阮知年道出了此行来找时霁和沉复的目的。
他翻遍了整个鬼界,将奈何桥与黄泉路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任何郁煊的踪影。不在地府内,也不再生死簿上,那就一定并非凡人。
自然一切自佛尊起,那么佛尊一定知道答案。
“时霁,你告诉我,该如何上佛界。”
“众生之内,只有你知道的。”
确实,当年只有时霁曾经以妖怪之身进入了佛界。
这源于他的母亲是孔雀明王的妹妹,年幼时期曾谈起过当初为了孔雀明王能够成为佛母的原因。如今母亲与孔雀明王皆已经消散于世间,那确实除了诸佛之外,知晓这个方法的人恐怕只有自己。
他可以与阮知年分享这个秘密,只是——
“师叔,入佛界需要爬上二千八百多级天阶,之前你修的是无情道倒也还好,如今你动了情,那每一级台阶都对应了一道光鞭,只要有情,就会被那鞭子抽得献血淋漓。”
阮知年明白,佛界是圣地,并非人人可入。
需要抛却三千烦恼丝斩断红尘的智者才能寻求道佛尊的点化。
情爱只会污染那片土地。
“你能受得,我也能。”
时霁当年,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那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差点让他神魂俱灭。
可那时候他被恨意蒙蔽,神魂俱灭算什么,肉体上的疼痛又算什么?
但是时霁不知道,郁煊值不值得。
因为受过苦,所以才心有余悸,所以才想让阮知年冷静一点,去考量那个人是否真的值得高高在上的鬼王低下头。
“不必担心我,你们两个加起来还没我年纪大呢,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阮知年看懂了沉复眼神里的担忧,他伸手拍了下沉复得肩膀。
看他心意已决,时霁叹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秘密全盘托出。细节确认无误后,阮知年跟两人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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