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礼貌回答道:“谢谢——如果不是幼儿园级别的绘画风格就更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倒是一点也没有要退回的意思,很自觉地起身跟林载川一起出门。
前段时间信宿的伤没好,一周都是清汤寡水,他嘴里淡的都要分不出味道了,于是指定今天晚上想吃麻辣鱼。
林载川带他去了两个人以前经常吃的海鲜馆,跟老板说做一条口味微微辣的麻辣鱼,然后开了一间双人包厢。
信宿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抬手伸了个懒腰:“这起案子终于快要结束了。”
林载川喉结轻微滚动,低声道:“最后统计出的受害人数量比我最开始预想的要多很多。”
谁都没有想到,由一起监控摄像头下的未成年杀人案,能牵扯出这么惊心动魄的特大刑事案件。
信宿沉默一秒:“能把还活着的孩子救出来,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这起案件的受害人大都是一个人流浪的孤儿,没有父母朋友,其他亲属也基本不会到派出所报警,能报到市局的失踪案就更寥寥无几了,浮岫市人口基数庞大,就算有警察看到未成年失踪,也不会往那么可怕的方向去联想。
这实在不能怪警方发现的太晚——从何方出现在警方视野开始,林载川的每一步对策都已经很迅速了。
林载川轻声道:“嗯,我知道。”
信宿又状若无意问了一句:“市局里的那些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
且不说他们的行为都并非出于自愿,那些不到十四岁的小孩都是法定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人,就算杀了人也不需要负任何刑法上的后果。
他们的经历跟其他问题少年都不一样,也不适合由政府机关和社区机构进行收容教养。
总归是“异类”。
闻言,林载川抬眼看向他,轻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信宿顿了顿,说:“没有。”
这个人很奇怪,他从来不掩饰内心的某些阴暗和恶意,甚至故意对外表现出冷漠、傲慢的一面给人看。
但到善意这里却不肯了,一丝都不肯表露出来。
就像他不肯在林载川面前承认帮助张秀妘治病、强行延续下去一条生命那样。
他也不肯承认他其实已经为那些“小怪物”铺好了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林载川道:“上面还没有决定。”
信宿主动问起这件事,就说明他心里应该有了某种打算,但既然他不想说,林载川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信宿吃完他钦点的麻辣鱼,没跟林载川一起回市局加班,直接回家睡觉了——第二天是周六,早上还能睡到自然醒,机不可失。
而江裴遗跟林匪石在市局帮了三天的忙,假期结束,两个人也准备离开了。
他们订了早上八点的飞机,林载川开车把他们送到机场。
江裴遗两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都是林匪石一路上买的“当地特产”,说是要带回去给其他同事,他还买了一只“据说长不大”的小香猪,找了一辆顺风车送回Y省了。
林载川一路把他们送到机场入口,分别的时候,江裴遗最后对他道:“凡事注意安全。”
林载川轻轻一点头:“嗯。”
“那个信宿……”
江裴遗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林载川对人情世故的处理远比他精明的多,他当然比他更加清楚信宿是一个怎样的人,用不到他一个局外人来提醒。
林匪石道:“我们走啦!”
林载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林匪石,“这是信宿送给你的礼物。他周末早上起不来,托我转交给你。”
林匪石神情微微有些惊讶。
林匪石只是表面上看着是没有任何城府的甜妹,但是他心里其实很通透,也知道信宿其实不太喜欢他。
……所以他把林载川送的腰枕给了信宿,现在算是回礼吗?
林匪石双手接过礼盒,语气好奇地问,“我现在可以拆开看看吗?”
江裴遗道:“拆吧。”
林匪石打开那个精致的黑色礼盒,里面盛放的是一对粉钻袖扣。
两颗钻石的颜色和纹理都非常漂亮,闪亮剔透,散发着独属于人民币的昂贵的光辉。
林匪石“哇”了一声:“好漂亮。”
林匪石家里也有很多袖扣,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收集爱好,但是这一对粉钻明显看起来就华丽很多……估计比他家里的所有“藏品”加起来都要值钱。
林载川道:“你喜欢就好。”
林匪石听了这话看他一眼,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还有家属发言呢。”
“那我就收下啦!”他拿人钱财后非常好说话,“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跟裴遗打电话!”
江裴遗看了眼时间:“走吧,要登机了。”
林匪石小心翼翼把礼盒盖好收起来,塞到江裴遗的衣服口袋里。
他对林载川挥挥手,“我们走了,林队再见!替我谢谢信宿小朋友!”
“嗯。”
林载川看着他们二人走进机场,转身走向停车场。
.
市局刑侦队的警察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跑了很多荒郊野岭,找到了所有受害人的尸体,全都带回了法医鉴定室,后面还有一大摊乱七八糟的琐碎流程需要处理。
信宿不想看到那些森森白骨,又懒得跟令人厌恶的犯罪分子在审讯室里费口舌,就跑到办公室帮林载川整理卷宗,没骨头似的趴在他的桌子上,拿着一根笔百无聊赖地写案件报告。
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基本上已经明晰,除了受害人的身份无法全部确定,其他的证据链是可以从头到尾衔接在一起的。
信宿冷淡地想:近百人的大型窝点被警察连根拔起,对沙蝎恐怕也是不小的打击,不知道背后那个老狐狸还能坐多久。
林载川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筛选准备移交给检察院的案件资料。
“老林!”
没多久,信宿隔着办公室的门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动静,来人行事风风火火,直接推开门就进来了,“听说我不在这几天你们挑了沙蝎一个窝点?到年底了这些犯罪集团也组团冲业绩啊。”
来人是隔壁缉毒支队的支队长罗修延,只见此人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长舒一口气:“我们缉毒支队这两天也是大丰收,在市北分区一口气打掉了市里两个贩毒场所!我因为这事儿在外面跑了一个星期了,今天可算都收拾利索了。”
林载川道:“恭喜。”
罗修延跟林载川是同级,但是他的年龄比林载川大了整整十一岁,是市局的老人了。缉毒和刑侦平时里的工作不交叉,但有时候两个部门之间会有合作,尤其是特大行动人手不够的时候,警力借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两个支队长的关系也不错。
林载川又问道:“贩毒组织,是霜降那边的人吗?”
“霜降”也是浮岫市内的一大毒瘤,从事制毒贩毒生意,只不过没有沙蝎那么明目张胆。
但他们的交易网络如同病毒般在这个城市的阴暗角落里迅速蔓延,在短短十几年就发展壮大成了交错复杂的巨型产业链,毒品交易量难以计数。
——也是缉毒支队经常重拳出击的对象。
“是的话就好了,”罗修延单手搭在沙发背上,感叹道:“自从周风物死了,霜降也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掌权的那个宋生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不过根据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情报,宋生这个人掌控欲非常强,阎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宋生从上位后就跟阎王关系不合,内部矛盾越来越尖锐,现在霜降的人都在心惊胆战地‘站队’,等再过一段时间,阎王说不定就分裂出去自立门户了——”
罗修延挑眉道,“到时候我们再各个击破,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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